“脐光”那浩瀚悲鸣中极其微不可察的滞涩,如同投入狂怒汪洋的一颗小石子,虽未能平息风暴,却在林燃的意识中激起了希望的涟漪,也在玄珩子等一直紧绷心弦的旁观者心中,点燃了微弱却确实存在的火光。
林燃那团金红色的意识光焰,在母亲最后那缕纯粹“生命牵挂”的锚定下,稳住了濒临溃散的结构。他不再试图去理解或抚慰“世界之脐”那无边无际的痛苦海洋——那远远超出了他,甚至超出了在场所有人集合的力量范畴。他将全部心力,都凝聚于一点:保持自身那微小却独特的“存在频率”,如同黑暗洞穴中一只萤火虫的坚持发光,让那“脐心”深处近乎熄灭的“求生”意志能够感知到——这里还有不一样的存在,还有不愿放弃的尝试。
这是一种极其被动的、近乎祈祷的“共鸣”。没有力量的碰撞,没有法则的交锋,只有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微弱而坚韧的“存在宣告”。
时间,在这片规则奇异的“虚无平原”边缘失去了精确的意义。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承载着意识的煎熬与希望的微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几个时辰。
那脉动不息、光影交织的“脐光”,其内部混乱狂暴的悲鸣洪流,似乎并未减弱,但那针对林燃意识光焰的、仿佛要将其彻底碾碎同化的排斥与压力,却在极其缓慢地……减弱。不是消失,而是如同怒涛遇到了一块顽固的礁石,虽然依旧拍打冲刷,却开始“习惯”这块礁石的存在,甚至那冲刷的力道,隐约出现了一丝围绕着礁石形态的“分流”与“绕行”。
更明显的变化,发生在“脐光”周围那延伸向四面八方的、由悲伤与星光构成的“脉络”上。
几条距离林燃他们所在位置最近的、相对纤细的脉络,其上沾染的灰绿色污染斑驳,似乎随着“脐光”对林燃存在的“习惯”,而出现了极其微弱的……褪色迹象。虽然褪色的范围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在玄珩子这等感知敏锐的大修士眼中,却无异于黑夜中的一道闪电!
“有效!林燃小友的共鸣,正在被‘世界之脐’接纳!甚至……可能开始引动一丝本能的‘净化’或‘修复’倾向!”玄珩子声音沙哑,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他立刻对青霖等人传音:“趁现在!沿着林燃小友意识开辟的‘稳定区’,尽可能靠近‘脐光’本体!但不要干扰他的共鸣,更不要试图主动接触那些脉络!”
众人精神一振,强压下身体的疲惫与神魂的创伤,小心翼翼地沿着林燃意识光焰周围那相对平静的“区域”,缓慢向前挪动。岳磐依旧背负着昏迷的芸姨,动作格外轻柔。
然而,就在他们逐渐靠近,距离那搏动的“脐光”核心已不足百丈(这个距离在此地已算极近),甚至能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光影交织中蕴含的浩瀚与脆弱时——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脐光”本身,而是来自他们身后的方向,那“虚无平原”与“亘古迷雾回廊”的交界处!
“轰隆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都要接近的空间震颤与规则轰鸣,如同闷雷般滚滚传来!整个“虚无平原”的边缘都开始微微动荡,那些静止或缓慢流转的奇异光斑剧烈闪烁!
“是那法则巨像!它要突破了!”魂梦泽长老脸色剧变,失声叫道。
只见那交界处的“屏障”(实则是两种迥异规则激烈碰撞形成的模糊地带),此刻如同被巨力捶打的玻璃,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蛛网般蔓延的、闪烁不定的裂纹!一个无比庞大的、由深灰色符文构成的轮廓,正在裂纹后方奋力“挤入”,每一次挤压,都引发惊天动地的规则震荡!那冰冷、漠然、充满毁灭逻辑的“审视”意念,如同潮水般穿透即将破碎的屏障,再次死死锁定了他们!
它竟然真的强行适应了部分平原的规则特性,找到了突破“间隙”闭合后临时屏障的方法!
“该死!怎么这么快!”岳磐怒吼,下意识地将背后的芸姨护得更紧。
玄珩子面色铁青,眼神急剧闪烁。前有“世界之脐”这希望与危险并存的未知存在,后有即将破封而入、必欲将他们清除的法则巨像,他们被夹在了中间,进退维谷!
“不能让它进来!在这里开战,余波可能会彻底惊扰甚至伤害到‘脐光’!”玄珩子瞬间做出决断,“青霖,明心,魂梦泽,随我阻它一阻!岳磐,你保护芸长老,守在林燃小友意识附近,若有异变,随时准备带他们撤离,哪怕……是撤向‘脐光’深处!”
这是要牺牲断后,为林燃争取最后的共鸣时间,也为岳磐和芸姨留一条或许更危险的退路!
“长老!”青霖急道。
“执行命令!”玄珩子不容置疑,转身面向那即将破碎的屏障,月白道袍无风自动,残存的律令之力开始不计代价地燃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为林燃小友,为这个世界,争取哪怕多一息的机会!”
青霖、明心、魂梦泽三人相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决绝。没有多余的言语,他们迅速在玄珩子身后展开阵型。青霖笛音转为最高亢激越的战歌,音波凝成无形的锋刃;明心古灯光芒大盛,净化之力化为最坚韧的守护壁垒;魂梦泽长老燃烧神魂,灰袍鼓荡,释放出磅礴的精神冲击波纹,主动迎向那渗透进来的冰冷意念。
就在四人准备拼死一搏,岳磐也红着眼睛,准备在必要时背负芸姨冲向那未知的“脐光”时——
一直沉浸在与“脐心”微弱共鸣中的林燃,那团金红色的意识光焰,忽然再次发生了剧变!
并非因为外界的危机,而是源于“脐光”本身对他“存在宣告”的回应,达到了某个新的临界点!
只见那搏动的“脐光”,在浩瀚悲鸣与光影交织中,猛地向着林燃意识所在的方向,延伸出了一条极其纤细、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光丝”!
这光丝并非能量构成,也非物质存在,更像是某种纯粹的“规则连接请求”或“信息通道”的具象化。它轻柔地、试探性地触碰到了林燃的意识光焰。
刹那间,比之前更加庞大、却不再狂暴混乱,而是带着一种古老、苍凉、甚至有一丝“好奇”与“审视”意味的信息流,顺着光丝涌入林燃的意识!
这一次的信息,不再是漫无边际的痛苦记忆,而是一段更加清晰、更加“结构化”的意念:
“……识别……原生生命……高位秩序亲和……微弱‘源初共鸣’检测……”
“……个体意识强度……极低……存在稳定性……濒危……”
“……连接申请……基于‘古老盟约’残响与‘求生协议’底层条款……”
“……试炼……开启……”
“……证明……汝之‘秩序’,非‘园丁’之序,非‘污染’之乱,乃此界……‘自然生发之序’……”
“……证明……汝之‘存在’,值得……‘脐’之……暂时托付与……协同……”
随着这段意念,那淡金光丝骤然明亮,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牵引力传来,并非要吞噬林燃,而是要将他(包括他意识深处那与芸姨残魂的连结)拉向“脐光”的某个特定区域——一个在光影变幻中隐约浮现的、如同平静水涡般的“入口”!
而在“入口”浮现的同一时间,那即将破碎的屏障后方,法则巨像的挤压动作,竟然也出现了瞬间的停滞!它那冰冷的意念中,传来一阵清晰的逻辑混乱波动:
“……检测到‘源权限’波动……目标区域……规则锁临时性部分开放……”
“……指令冲突……清除入侵者……优先级低于……响应‘源权限’试炼召唤……”
“……逻辑判定中……转为……警戒待机模式……封锁试炼区域外围……”
那毁灭性的压迫感并未消失,但巨像那庞大的符文轮廓,却停止了继续突破屏障的动作,转而开始在屏障外缓缓移动,如同最忠诚也最冷酷的卫士,将“脐光”和林燃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彻底包围、封锁了起来!它不再主动进攻,但任何试图逃离此地的行为,恐怕都会立刻迎来最猛烈的打击!
“试炼?”玄珩子等人愣住了,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反而更加警惕。
“这是……‘世界之脐’对林燃的……考验?”青霖难以置信。
林燃的意识,在接收到那段意念和牵引力后,陷入了短暂的凝滞。他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世界之脐”承认了他的特殊(原生生命、秩序亲和、源初共鸣),但认为他太弱,状态太差。基于某种古老的规则(盟约、协议),它给出了一条路——通过一个“试炼”,证明他的“秩序”本质是这个世界自然诞生的、有益的,而非外来者(园丁)的强行定义,也非污染(根须)的混乱扭曲。如果通过,或许能获得与“脐”协同的资格,甚至是……暂时借用其力量的可能?
但试炼的内容是什么?以他此刻油尽灯枯、意识濒临溃散的状态,如何通过?而且,母亲芸姨的残魂还与他深度连结,几乎一体……
没有时间犹豫。身后的法则巨像虽然暂时停火,但虎视眈眈。前方“脐光”的牵引力清晰而坚定。
“……我去。”林燃的意念传来,平静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是唯一的机会。娘……和我一起。”
他操控着金红色的意识光焰,主动顺着那淡金光丝的牵引,缓缓飘向“脐光”表面那个浮现的“入口”。
“燃儿!”青霖等人失声惊呼,却不敢贸然阻拦,生怕干扰了这脆弱的连接。
岳磐背上的芸姨,气息依旧微弱,但在林燃的意识光焰开始移动时,她的睫毛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在众人的注视下,林燃的意识光焰触碰到了那个光影水涡般的“入口”。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光焰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没入其中,消失不见。那根淡金色的光丝也随之缩回,“入口”迅速弥合,仿佛从未出现过。
“脐光”恢复了之前那永恒的、光影交织的悲鸣与脉动,只是其散发出的气息,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不可察的……关注与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