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看着我们,眼角的皱纹都笑成了花,她往每个人碗里添了勺萝卜干:“对喽,一家人分着吃才香。当年你爷爷第一次给我逮鹌鹑,就是这么分着吃的,那时候穷,一只鹌鹑要分四瓣呢。”叶不凡好奇地问:“奶奶,那时候爷爷怎么逮鹌鹑呀?”
奶奶放下筷子,给我们讲起了过去的事:“那时候你爷爷年轻,在生产队干活,收完谷子季节就去水稻田里找鹌鹑。天不亮就揣着干粮出门,带着竹筛子和秕谷,蹲在地里等。有时候运气不好,蹲一天也逮不着一只,回来时裤脚全是露水,鞋上沾满泥,却还笑着说‘明天肯定能逮着’。后来有了你爸爸,他更是天天往田里跑,就想让你爸爸尝尝肉味。”
爷爷在旁边听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时候你奶奶怀着你爸爸,总想吃点荤的,可队里分的肉够不上吃,只能自己想办法。有次逮着三只鹌鹑,你奶奶非要让我多吃点,说我干活累,结果她自己就吃了点萝卜干。”说着,他夹起一块叶不凡拨给他的鹌鹑肉,往奶奶碗里送:“老婆子,你也吃,当年欠你的,今天补上。”
奶奶笑着躲开:“我不爱吃,你们吃。”可叶不凡看见她偷偷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鹌鹑肉,慢慢放进嘴里,眼睛里闪着光。叔叔也跟着说:“奶奶,你也吃点,今天我在镇上看见有卖新下来的绿豆,明天我买二斤回来,你给咱熬绿豆汤喝,解解暑。”
叶不凡把砂锅底的饭铲起来,那里结了层薄薄的锅巴,金黄酥脆,吸饱了鹌鹑的油汁和萝卜干的香味。叶不凡把锅巴分成三块,爷爷、叔叔和我各一块,奶奶的那块我特意留得大些:“奶奶,锅巴香,你爱吃锅巴。”奶奶接过锅巴,用手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嚼着:“嗯,还是砂锅焖的锅巴香,比城里卖的饼干还好吃。”
吃着吃着,叶不凡想起早上看见爷爷背着锄头往村东头走,路过小卖部时,盯着窗台上的糖果看了好一会儿,却还是转身走了。叶不凡知道他想给我买糖,可他舍不得花那几毛钱——那几毛钱够买半袋盐,够奶奶腌一小罐萝卜干了。叶不凡把兜里的水果糖掏出来,剥开一块递给爷爷:“爷爷,糖甜,你吃。”又剥开一块递给叔叔:“叔叔,你也吃。”最后一块塞给奶奶:“奶奶,你吃了糖,牙齿就不酸了。”
爷爷把糖放进嘴里,含着糖说话,声音含糊却温柔:“咱娃懂事了,知道疼人了。”叔叔嚼着糖,眼睛亮晶晶的:“这糖真甜,比镇上张大爷家的还甜。”奶奶把糖纸叠得整整齐齐,放进围裙兜里:“这糖纸真好看,留着给娃叠小船玩。”
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来,奶奶点亮了煤油灯,昏黄的灯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土墙上,像一幅暖暖的画。爷爷给我们讲他逮鹌鹑的诀窍:“逮鹌鹑得早起,天刚亮时它们最活跃,在水稻地里找虫子吃。你得轻手轻脚地走,不能惊着它们,等它们啄秕谷的时候,猛地把竹筛子扣下去,动作要快,不然就飞了。”
叔叔也讲起镇上的事:“今天修自行车时,看见隔壁李婶在卖自家种的黄瓜,嫩得能掐出水,我说下次给她修自行车不收钱,换两根黄瓜回来,给咱凉拌着吃。还有张大爷,他孙子跟你一般大,天天缠着他要鹌鹑吃,我说下次再逮着鹌鹑,分一只给他们家,让两个娃一起吃。”
奶奶在旁边收拾碗筷,时不时插句话:“明天我把剩下的鹌鹑汤熬点粥,给娃当早饭。萝卜干不多了,过两天我再腌一坛,今年的萝卜长得好,脆生生的。”爷爷接话:“明天我去地里看看,有没有熟透的番茄,摘几个回来,给娃当水果吃。”
叶不凡靠在爷爷怀里,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心里暖乎乎的。爷爷的怀里有股淡淡的泥土味和汗味,却让叶不凡觉得特别安心。叔叔的笑声粗粗的,像风吹着树的叶子沙沙响。奶奶的声音软软的,像灶上的温水,一点点漫过心尖。
月亮慢慢爬上来,透过窗棂洒进屋里,落在空荡荡的砂锅上,连锅沿上沾着的油星都闪着光。叶不凡知道,这屋里的香味不只是鹌鹑香、饭香、萝卜干香,还有爷爷蹲在田埂上的耐心,奶奶翻腌鹌鹑时的细心,叔叔修自行车时的用心,更有他们藏在推让里的疼爱,藏在眼神里的牵挂,藏在话语里的温暖。
叶不凡打了个哈欠,爷爷把叶不凡抱起来,往屋里走。叔叔跟在后面,帮奶奶收拾着桌子。奶奶用围裙擦了擦手,轻轻拍着叶不凡的背:“快睡吧娃,明天醒来,锅里还有鹌鹑汤粥呢。”叶不凡把头埋在爷爷的颈窝里,闻着他身上的烟火气,迷迷糊糊地想:原来最香的不是鹌鹑,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味道,是他们把最好的都留给我的味道,是这平平淡淡的日子里,藏不住的爱呀。
灶房的灯还亮着,叔叔说:“明天我去买绿豆,顺便给娃买块花布,让奶奶给娃做件新衬衫。”这些话像一粒粒饱满的种子,落进叶不凡心里,慢慢长出暖暖的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