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裹挟着冷雨,一遍遍拍打天牢厚重的石墙,将潮湿的寒气渗进每一寸角落。
地牢深处没有窗,唯有通道尽头那盏昏黄的油灯,在风里摇曳着微弱的光,把刘子行蜷缩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斑驳发霉的墙壁上,像一道挣不脱的枷锁。
空气中弥漫的腐朽味愈发浓重,混杂着稻草腐烂的腥气、铁锈的冷硬气息,还有挥之不去的霉味,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呛得人喉咙发紧。
刘子行裹着单薄的囚服,布料粗糙得像砂纸,磨得皮肤生疼,可他早已顾不上这些。
自从被冠上谋逆罪名打入天牢,疼痛与屈辱就成了每日的底色。
他的发丝黏腻地贴在额前,沾着不知是汗还是地牢的潮气,昔日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不堪。
唯有那双曾温润如春水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化不开的怨毒,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盯着牢门的方向。
身下的稻草堆早已失去松软,只剩硬邦邦的秸秆硌着骨头,他却连调整姿势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双手被粗重的铁链锁着,铁链一端钉在墙角的铁环上,每动一下,铁链就会在青石板地面上拖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刺耳得像是指甲刮过铁皮,一声声敲在他焦躁不安的心上。
“时宜……周生辰……刘徽……”
他低声念着这三个名字,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干裂的河床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裹着刺骨的恨意,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过往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来,死死将他淹没。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为了与漼家的婚事,如何小心翼翼地筹备,如何在心中描摹着与漼时宜成婚的场景,想着只要能娶到她,哪怕从此收敛锋芒,做个安分守己的皇室宗亲也甘愿。
可周生辰偏偏横插一脚,以“漼氏女当为家国谋,非私定姻缘之选”为由,硬生生搅黄了这门亲事。
他至今记得周生辰说那句话时的模样,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仿佛他刘子行的满心欢喜,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儿戏。
更让他恨到骨子里的,是时宜看向周生辰的眼神。
他曾无数次试图靠近时宜,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真心,可她的目光永远只追着周生辰。
看他练兵时是温柔的,听他讲兵法时是崇拜的,就连周生辰只是沉默地站着,她的眼神里也满是藏不住的在意。
那样的温柔,那样的专注,他刘子行从未得到过分毫。
他有时会想,若没有周生辰,时宜会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若没有周生辰,他是不是早就娶到了心心念念的女子,过上安稳顺遂的日子?
而刘徽,那个从小与他一起长大的堂弟,那个他曾真心呵护过的弟弟,登基之后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被周生辰弹劾,被朝臣攻讦,身陷困境时,曾一次次派人去宫中求见刘徽,想让他念及往日情分,为自己说句公道话。
可刘徽始终避而不见,甚至在朝堂上公开表示“周将军忠君爱国,所言句句在理”,将他这个“兄长”弃之不顾。
他永远忘不了那天在大殿外,隔着屏风听到刘徽对周生辰说“一切全凭皇叔做主”时的绝望。
原来多年的兄弟情分,在皇权与周生辰的威望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