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辰起身告辞时,檐角的日头已斜斜往西偏了些。
漼广坚持要送到府门外,两人并肩走在覆着薄雪的石板路上,脚下踩碎了冰碴,发出细碎的声响。
“小南辰王留步吧。”
到了朱漆大门前,周生辰停下脚步,侧身对着漼广拱手。
“太傅刚回府,好生歇着,朝中之事若有需我之处,不必客气。”
漼广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他玄色披风上沾着的雪沫。
“王爷在中州周旋,也多保重。时宜这边,我会照看好。”
两人目光相对,不必多言,已明白彼此的托付。
一个护着朝堂的安稳,一个护着府里的姑娘,本就是一体的牵挂。
周生辰翻身上马时,乌骓马打了个响鼻,蹄子踏在雪地上踏出两个深印。
他勒着缰绳回头望了一眼,正看见时宜站在廊下的柱后,半个身子藏在阴影里,只露出双望着他的眼睛,像落了雪的星辰。
他对着那方向轻轻颔首,随即调转马头,披风扫过风雪,很快便消失在长街尽头。
漼广看着马蹄扬起的雪尘落定,才缓缓转过身,刚走进垂花门,就见漼三娘候在游廊下,手里攥着块暖炉,眉尖蹙得紧紧的。
“阿兄。”
她迎上来,屏退了跟着的丫鬟,才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疑虑。
“你当真觉得,陛下这道复职的旨意,就只是让你回东宫教读?”
漼广抬手掸了掸肩头的落雪,往内院走时,脚步比来时沉了些。
“不然呢?”
他呵出一口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戚真真前日已迁出长乐宫,掌印的宦官也换了陛下身边的老人,如今宫城里能说了算的,明面上是小皇帝,暗地里……”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但漼三娘懂他的意思。
暗地里,是周生辰那支能镇住朝野的兵权。
漼三娘跟着他的脚步,踩过廊下结着薄冰的石板。
“可陛下才十七岁,哪里懂什么朝政?前些日子太后还借着祈福的由头,召了好几位老臣入宫议事,明摆着是想抓权。阿兄你这时候复职,不就成了夹在陛下和太后中间的靶子?”
“靶子也得有人当。”
漼广走到廊下的石凳旁坐下,冬日的阳光落在他鬓边的白发上,泛着冷光。
“戚真真掌权那三年,漼家闭府谢客,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说我们攀附废后。如今她倒了,若我们还缩着,才真会被视作异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