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举着麦克风,在老宅的楼梯间来回走动。
木楼梯的吱呀声通过耳机传来,像极了周慧敏从前夜里起夜的动静——她总说\"别跟着,妈自己能行\",可林野知道,母亲怕黑。
\"再试一次。\"江予安在控制台比了个oK手势,\"这次靠近扶手。\"
麦克风扫过楼梯扶手时,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
林野低头,发现自己袖口蹭到了扶手——那是周慧敏织的毛衣,她去年偷偷从母亲衣柜里翻出来的,毛线针脚比从前松了,是上了年纪的手劲。
\"停。\"她突然摘了耳机,\"这段留着。\"
测试互动环节时,江予安在侧板上用粉笔写下:\"我父亲从不抱我。\"他写完抬头笑:\"试试能不能匹配到我爸的录音。\"
音箱里的电流声持续了三秒,然后传来一道女声,带着点上海话的软:\"抱了怕你赖,不抱怕你冷。\"
林野的耳机\"啪\"地掉在地上。
那是周慧敏的声音,是她二十年前在厨房说的话——当时林野躲在门后,听见母亲和邻居阿姨聊天,原以为是说自己,后来才知道是江予安。
江予安的手悬在半空,指节微微发颤。
他看向林野,两人的眼睛都亮得惊人——那些被岁月揉皱的温柔,原来一直藏在声波的褶皱里,等着被某双耳朵听见。
演出前夜的后台飘着油墨味。
林野调试完最后一个麦克风,正要收工,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刮擦声。
她转身时,周慧敏正背对着她,站在那面老黑板前。
母亲的手指指甲盖泛着白,正轻轻抠着夹层边缘——那是林野小时候藏糖纸的地方,后来成了周慧敏藏日记残页的秘密。
\"妈。\"林野轻声唤。
周慧敏的动作顿住,却没回头。
她抽出一张纸条,展开,是林野十三岁写的\"我恨你\"。
纸页在她手里抖得厉害,林野看见她从衣袋里摸出一支红笔,笔帽上沾着牙膏渍——是她上周买给母亲的老年款。
红笔在纸背落下三个小字,墨迹未干:\"……妈也苦。\"
周慧敏把纸条重新塞回夹层,动作轻得像怕弄碎什么。
她拍了拍黑板板面,那节奏和林野小时候发烧时,母亲拍她背哄睡的节奏一模一样。
林野的鼻尖酸得厉害,却笑出了声。
她摸出口袋里的手机,对着黑板夹层拍了张照片——镜头里,\"妈也苦\"三个字在阴影里泛着暖光。
\"明天的台词。\"她转头对江予安说,\"最后一句要改。\"
江予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老黑板,忽然伸手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改什么?\"
林野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改成......'原来我们都在等,等对方先说出那句没说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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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从天窗漏进来,照在老黑板的夹层上。
那张写着\"妈也苦\"的纸条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像颗埋了二十年的种子,正悄悄拱破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