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她,第一次觉得,它可以属于自己。
次日清晨,护士推开病房门时,陈小瞳已经整理好行李。
窗台上留着一幅画,铅笔勾勒,涂了些许水彩。
两个林野,一个站在火中,一个站在光外,中间是断裂的荆棘。
她托护士转交,只说了三个字:
“告诉她。”林野站在窗前,手里捏着那幅画。
纸张轻得几乎抓不住,水彩晕染的边缘微微翘起,像是被风吹过许多次才终于落定在此刻。
她盯着画中那个站在火中的自己——黑发飞扬,火焰缠绕着手臂,却面无表情;而另一个她,赤脚站在光里,背对着燃烧的一切,身影单薄,却笔直。
“她说,谢谢你终于放她走。”
护士转述这句话时语气平淡,可林野听见了其中的重量。
那是陈小瞳的声音穿过病房与走廊,轻轻落在她心上的一句告别。
不是控诉,也不是挽留,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释然。
她忽然明白,那些曾因她的文字而停住脚步的人,并非真的需要一个神明,而是渴望看见有人先于他们跨出那一步——哪怕踉跄,哪怕回头。
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指尖在拨号键上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铃声响起第三声时,江予安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很安静,只有隐约的风声,仿佛他正站在某个开阔的地方。
“我想起来了……”林野的声音有些抖,像久未启用的琴弦突然被拨动,“你那天穿的是蓝衬衫,桂花拿铁洒了一点在袖口。”她闭上眼,画面清晰得不可思议,“你说,想带我见你妈。”
空气凝固了一瞬。
她记得太迟了。
那些他曾小心翼翼递来的靠巾,都被她当成咨询师的专业克制一一推开。
她以为他是理性到冷漠的人,却忘了他也会把咖啡洒在衣袖上,会因为提到母亲而眼神微黯,会站在雨里等她走出医院,不说一句话,只是撑伞的手始终稳着。
良久,江予安才开口,声音低得像怕惊扰什么:“嗯,我还想带她见你。”
一句话,轻如落叶,却砸进她心底最深的裂隙。
原来他从没放弃过让她相信——你是值得被爱的,不只是被需要。
黄昏降临得悄无声息。
林野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亮着,光标在空白文档中央闪烁。
她删掉了《荆棘摇篮》的草稿标题,也移开了尚未完成的《我不是你的影子》。
这一次,她不想再写关于“替代”或“断裂”的故事。
她敲下三个字:《我活着》。
手指缓慢却坚定地继续往下输入:“我不再替任何人痛,也不再让任何人替我活。”
窗外,晚霞烧得正烈,橘红与紫灰交织,像一场蔓延天际的大火。
可这次,她不再害怕燃烧。
那不是毁灭,是光在挣脱黑暗时必经的炽热。
她不知道此刻,在某间安静的心理热线值班室里,范晓芸正握着电话,指甲掐进掌心,终于鼓起勇气说出第一句话:“我……想试试自己站起来。”
而此刻的林野,只是静静地合上电脑,起身走向阳台。
火盆还摆在角落,余烬早已冷却。
她拿来扫帚,一点一点将灰烬清理干净,动作轻缓,如同整理一段终于可以安放的记忆。
然后她打开衣柜,取出那件外婆遗留的旧棉袄——粗布质地,针脚松散,带着樟脑和旧时光的气息。
她本打算捐出去。
可当她抚平衣襟准备折叠时,指尖忽然触到夹层里的异样。
抽出一看,是一叠泛黄的信纸,边角卷曲,字迹已被岁月浸染成淡褐。
每一页的收件人栏都写着同一个名字:
邮戳从未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