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砚凛当晚来明曦宫。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坐在她对面,看她下了半盘棋。
“今日……朕看见了。”
蔺景然嗔他一眼,一副“你说我不对我就哭给你看”理直气壮的小模样。
“朕看见了,你不必总是……”
他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蔺景然不接他这话,后宫向来不缺故事,就算没有戏台子,想唱戏或演戏的会自行搭起戏台子唱起来。
毕竟,女人多的地方热闹也多。左右宫中无趣,阿瑞上学,郗砚凛上班,皇后端庄,唉,看看戏也不赖?!
总之,沈美人与吴才人的事,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瓢冷水,炸响过后,余波却仍在后宫暗暗涌动。
表面上是彻底清净,连慈安宫都沉寂下来。但蔺景然心里明白,这不过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腾出的地盘,自有新的唱戏人虎视眈眈。
首当其冲的,便是明德妃。德妃此人,向来沉静如水,心思却比海深。
她不像沈美人那般急吼吼地跳出来争宠,也不似吴才人那般蠢笨贪婪。
她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因沈、吴二人倒台而空出来的些许权柄,一点点收拢到自己手中。
协理宫务更加尽心尽力,对各宫份例、人员调配,过问得愈发细致。
她对明曦宫依旧是那副客气周全的模样,份例用度上挑不出错,也无甚特殊关照,仿佛一视同仁。
蔺景然从几次去皇后宫中请安时的细微处,嗅出了不同。
德妃看她的眼神比以往更沉静,那沉静底下,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度和冷意。
德妃偶尔与皇后交谈,德妃的话也总能恰到好处地戳在点子上。
既不显得刻意,又能隐隐点出蔺景然的特殊与恩宠,引得其他妃嫔侧目。
这日请安散去,德妃与蔺景然一前一后走出凤栖宫。
“颖妃妹妹近日气色愈发好了,可见陛下圣恩眷顾,最是养人。不像本宫,整日操心些琐碎宫务,难免憔悴。”
蔺景然笑道:“德妃姐姐说笑了。姐姐执掌宫务,劳苦功高,陛下和皇后娘娘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不过是懒散人,比不得姐姐能干。”
德妃笑了笑,瞥了一眼她发间一枚新得的赤金点翠步摇:
“妹妹过谦了。这宫里,能得陛下常伴左右才是真正的福气。
只是……圣心难测,恩宠无常。妹妹如今盛宠,更需谨言慎行,免得如那镜花水月,徒惹唏嘘。”
蔺景然恍若未觉,反而点头赞同:
“姐姐提醒的是。所以我从不想那镜花水月,只求眼前自在。今日天气好,姐姐可要同去御花园走走?”
德妃被她这浑不在意的态度噎了一下,维持着笑容:“不了,还有些宫务需处理。妹妹自便。”说罢,便带着宫人转身离去。
看着她端庄的背影,蔺景然眼底闪过一丝冷嘲。德妃这是稳坐钓鱼台,等着看她登高跌重呢。
是夜,郗砚凛又来明曦宫。
他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拿着本奏疏却不动笔。
蔺景然剥着橘子,将橘络细细撕净,递了一半给他,懒懒道:“陛下有心事?”
郗砚凛揉了揉眉心:“前朝事罢了。近日宫中……可还有人给你气受?”
蔺景然挑眉,好笑道:“陛下觉得,谁能给臣妾气受?臣妾不给别人气受,他们就该烧高香了。”
郗砚凛被她这话逗的心情极好:“德妃……协理宫务,可还公允?”
蔺景然捏捏他腰间的软肉:“德妃姐姐办事,自然是极公道的。份例用度,分毫不差。
哦,就是前儿个内府局送来的茶叶,似是陈年的,喝着不大爽口。
不过想来也不是德妃姐姐的错,许是下头人办事不经心吧。”
郗砚凛捏捏他的脸,便捞起她去洗漱就寝,最近她整宿整宿写她那劳什子话本子《冷宫弃妃3》。
第二天起不来给皇后请安,起床气有点大,在明曦宫外还端着仪态,在明曦宫里整个人却有些蔫蔫的,也不爱粘着他。
过了几日,郗砚凛便以“皇后凤体全愈,爱妃不宜过度操劳”为由,徐徐将一部分被德妃揽去的宫务,重新收归凤栖宫。德妃依旧协理,但权柄无形中被削弱了不少。
德妃得知后恭顺领旨,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只是再去给皇后请安时,看向蔺景然的目光,那层温和的伪装下,终是透出了几分冰冷的锐利。蔺景然坦然受之,甚至回以一笑。
这晚,郗砚凛看着她倚在灯下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杂书,忽然伸手搂住她。
蹭蹭她刚晾干的柔顺的长发,淡淡道:“蔺景然,以后若再有人给你委屈,不必总是自己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