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悠悠地端起下人刚刚奉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才用那平淡无波的语气,缓缓开口。
“陆侍郎,买凶杀人,按照大虞律法,该当何罪?”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直刺陆非瑜的内心。
“而身为朝廷命官,意图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又该当何罪?”
“虎毒尚不食子,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不知天下人会如何看待陆侍郎您呢?”
燕惊鸿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地扎在陆非瑜最脆弱的神经上。
他说的没错。
大虞朝以孝治国,宗族法理大过天。
一个父亲,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动了杀心,这都是悖逆人伦、天理不容的大罪!
此事一旦曝光,他陆非瑜立刻就会被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被天下人的唾沫星子淹死。
他那些政敌,更会抓住这个天大的把柄,将他往死里参,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到那时,别说三皇子会不会保他,恐怕三皇子会是第一个站出来,将他这个“有德行污点”的棋子,弃之如敝履!
陆非瑜想到这里,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跪倒在地。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他完了,整个陆家,都要跟着他一起完蛋!
不!
不行!
他不能就这么完了!
他还有大好的前程,他还是三皇子的人,他不能被这个蠢女人拖下水!
求生的本能,和对权势的极度贪恋,让陆非瑜在瞬间,就做出了最冷血、最无情的决断。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燕惊鸿,脸上露出悲痛欲绝、大义灭亲的表情。
“大人明鉴!此事……此事与本官毫无干系啊!”
他声泪俱下,演技堪称炉火纯青。
“都是这个毒妇!都是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她一人所为!”
“她因嫉恨夭夭,又怕夭夭会查出当年之事,才……才起了这等歹毒之心!”
“本官……本官对此,毫不知情!若是知情,定会第一个将她绑了,送交官府!”
他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仿佛自己才是那个最无辜的受害者。
柳姨娘躺在软榻上,听着他这番绝情寡义的话,只觉得浑身冰冷,心如死灰。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自己付出了半生,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扫清障碍的男人。
到了最后关头,他竟然将所有的罪责,都毫不犹豫地,推到了她的身上。
“陆非瑜……”
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你……你好狠的心啊!”
陆非瑜却不再看她一眼,只是对着燕惊鸿,一个劲地磕头。
“大人!本官愿意……愿意与这毒妇,恩断义绝!”
“本官要休了她!将她逐出陆家!任凭大人处置!”
为了保住自己,他已经不惜一切代价。
他当场就要来笔墨纸砚。
然后,当着燕惊鸿的面,趴在地上,颤抖着手,写下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休书。
“兹有妾柳氏,心性歹毒,善妒成性,不敬主母,谋害嫡女,实乃妇德败坏,罪无可赦!今,本官将其休弃,逐出家门,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生死亦无关联!”
他写完,甚至还咬破了手指,在上面按下了自己鲜红的指印。
然后,他像扔一张废纸一样,将那封休书,扔到了柳姨娘的脸上。
“你!从现在开始,再也不是我陆家的人!”
柳姨娘看着那张轻飘飘的、却又重如千斤的休书,落在自己身上。
她那根紧绷的理智之弦,“啪”地一声,彻底断了。
她突然,笑了。
笑得凄厉,笑得疯狂,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非瑜!你以为,休了我,你就能撇清关系了吗?!”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腌臜事,就真的无人知晓了吗?!”
她猛地从软榻上坐起,用尽全身力气,指着陆非瑜,声嘶力竭地尖叫道:
“燕大人!你别信他的鬼话!”
“当年林氏的死,他根本就是知情的!是他默许的!”
“还有!他根本不是什么两袖清风的清官!他是个巨贪!”
“他贪墨的那些银子,全都……全都送给了三皇子!”
“他早就投靠了三皇子!是三皇子的人!”
“他才是那个最大的罪人!你们要抓,就该抓他!”
柳姨娘在绝望之下,选择了同归于尽。
她要将陆非瑜所有的秘密,都公之于众,拉着他,一起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