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百日攻坚’到‘暖年行动’,整整三百个昼夜,”栗立峰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钢鞭,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重量,狠狠抽打在办公室凝固的空气里,“你郑开叶,是把自己用焊枪焊死在这把椅子上了吗?”他指关节重重叩击着光洁的桌面,发出笃笃的闷响,目光灼灼逼视着郑开叶,“看看你!眼里的红血丝比港兴路的地图还密!‘芯火’的灯再亮,也照不亮你这张累垮了的脸!”
郑开叶下意识地想开口解释,三百个昼夜积累的本能反应让他脱口而出。
“书记,渡口的长期修复方案刚启动,长效机制草案还需要……”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急切。
“需要什么?!”栗立峰厉声打断,气势如山岳轰然压下,瞬间碾碎了郑开叶的话语,“需要你这个市长把自己熬成灯油点干了,才算尽职尽责?李阳在渡口干得很好!你手下的兵,钱明、张雅洁、梁亦峰……哪个是吃素的?花都这台机器,离了你郑开叶七天,天就塌了?”他向前逼近一步,那身居高位、久经沙场所沉淀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室内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路看着成长起来、视若亲弟的小师弟,看着他强撑的脊梁下深藏的、几乎要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倦意,眼神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严厉的责备,更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焦灼和深重的托付感。
“开叶,”栗立峰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像沉重的磐石滚落深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更深沉的托付,“师兄能为你做的……不多了。”他微微停顿,目光越过郑开叶的肩膀,投向窗外那片花都璀璨的万家灯火,那每一盏灯火的背后,都凝聚着眼前的年轻人近乎燃烧生命的付出。最终,他的目光落回郑开叶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这把老骨头,今年就要挪地方了,去个清闲位置。”
他抬手,食指用力点了点桌面,又重重指向郑开叶的心口,一字一顿。
“花都这场风暴眼,刚刚起势,后面是深水区,是大风浪!没你这根定海神针顶着,不行!”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七天!给我换身囫囵骨头回来!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他将那份《强制休假通知》又往前推了半寸,纸张的边缘几乎触到郑开叶微凉的手指。
办公室里陷入一片近乎窒息的沉寂,窗外的城市灯火无声流淌,如同一条发光的河,映照着桌案两侧两个男人沉默对峙的身影。那份强制休假通知躺在文件堆上,像一个冰冷的休止符。
郑开叶的目光落在“强制休假”四个刺眼的字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
三百个昼夜连轴转、精神高度紧绷所积累的疲惫,在这一刻被师兄沉重的话语和深藏的关切骤然放大,如同溃堤的潮水,猛烈地冲击着他用意志力筑起的最后一道堤坝。
肩胛骨深处传来一阵强烈的酸胀感,提醒着这具身体早已逼近极限。
他抬眼,迎上栗立峰那双洞悉一切、饱含忧虑与严厉期望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