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心猛地一沉,梁鸿飞几乎能听到自己太阳穴血管突突狂跳的声音,他猛地抓起通讯器,声音因极度的紧张而劈开:“老陈!稳住!按秦院士预案,注入三号缓释浆液!降低推进速度!百分之三十!”
指令化作无形的电波,射向盾构机操作舱深处,几秒钟的等待,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屏幕上,代表扭矩的红色曲线如同濒死的巨兽在挣扎,剧烈地上下窜动,每一次爬升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呼吸。
然后,在注入完成的信号亮起瞬间,那条桀骜的红线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咽喉,开始艰难地、缓慢地……回落!
“稳住了!浆液起作用了!”不知是谁吼了一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
梁鸿飞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向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微凉的物体——赵老栓家那枚来自北山深处的核桃。
粗糙的表皮棱角,即使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时刻,依旧清晰地硌着他的指腹,像一颗沉默的砝码,坠着他几乎要飘起的心神。
这枚小小的核桃,承载着石坳子村多少代人的绝望与期盼?承载着赵老栓摔断腿的剧痛和李小花爬悬崖上学的恐惧?它无声地提醒着他,这隧道掘进的每一寸,都是用血汗、智慧乃至生命,在向这亘古的沉默群山索要一条活路!
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到屏幕上,那条象征掘进的绿色进度条,正以一种缓慢却不可阻挡的姿态,向着代表胜利的终点——那个标志着隧道设计全长的鲜红刻度线,顽强地、一寸寸地逼近!距离贯通,仅剩最后的十七米!
2019年1月18日,晨光微熹。
鹰嘴岩,这座曾被视为不可逾越的死亡屏障,在经历无数个日夜的浴血奋战后,迎来了它生命中最震撼的黎明。
隧道东西两个巨大的贯通点外,人潮早已汇成海洋。自发赶来的北山乡亲扶老携幼,粗糙的脸庞上刻满了期盼与风霜,他们穿着最好的衣服,如同赶赴一场盛大的节日。
赵老栓紧紧抱着孙女小花,小花清澈的大眼睛里映着洞口橘黄色的灯光,满是新奇。工人们穿着沾满泥浆和油污的工装,挺直脊梁,安全帽下是一张张被汗水、尘土和疲惫浸透却写满自豪的脸庞,省市领导、工程专家、媒体记者的长枪短炮严阵以待。
隧道深处,最后的决战已至。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盾构机的轰鸣达到顶点,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共振。
郑开叶站在距离贯通面最近的安全区,与工人们肩并肩。
探照灯惨白的光柱死死钉在前方剧烈震颤的岩壁上。细密的碎石和粉尘如同急雨般簌簌落下,打在安全帽上噼啪作响。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紧如刀,右手紧握着口袋里的那枚北山核桃,坚硬的棱角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而清晰的痛感。
这痛感奇异地将他与脚下的大地、与身边每一个屏息凝神的工人、与洞外翘首以盼的赵老栓们紧紧相连。
“十米!”
“五米!”
“三米!”
“一米!准备——贯通!”
扩音器里传出爆破总指挥嘶哑到破音、却如同惊雷般的倒数!最后一个数字落下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