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汇报,看材料,永远隔着一层纱。”郑开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鸿飞,家里你坐镇,我下去一趟。轻车简从,不要通知,不要陪同,不要预案。”
梁鸿飞没有丝毫意外,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明白,安全第一。”
“嗯。”郑开叶没有回头,目光穿透城市的灯火,投向北方那片深沉的山峦阴影。
破晓时分,一辆沾满泥点的黑色哈弗h9碾过最后一段颠簸的土石路,停在北山县最偏远的石坳子村村口。
郑开叶推门下车,深色夹克沾着尘土,脚下是一双半旧的登山靴,鼻梁上带着一副宽大的黑框眼镜,紧随其后,杨宇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寂静的村庄。
眼前景象让郑开叶心头一沉,村子依着陡峭的山坡而建,几十户土坯房或石头房歪歪斜斜,许多屋顶覆着厚厚的茅草,在深秋的冷风里瑟缩。
村道是坑洼的泥路,车辙印里积着浑浊的泥水。鸡在泥地里刨食,几条瘦骨嶙峋的土狗懒洋洋地趴在墙根下,空气里弥漫着柴火、牲畜粪便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贫瘠气息。
“大哥,讨口水喝行不?”
郑开叶走到一户开着半扇破木门的人家院外,扬声问道,院墙是碎石垒的,豁着口子。
一个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农闻声从昏暗的堂屋探出身,手里还拿着半块黑乎乎的饼子,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下郑开叶和周强,目光落在他们沾满泥浆的裤腿上,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不易察觉的悲凉。
“外头来的?进来吧。”老农声音沙哑,侧身让开,他叫赵老栓。
堂屋低矮昏暗,泥土地面坑洼不平,唯一的亮光来自灶膛里微弱的火光和敞开的木门。一个同样苍老的老妇人(赵老栓的老伴)佝偻着背在灶台边忙碌,锅里煮着稀薄的糊糊,墙角堆着些蔫了的红薯藤,几只瘦鸡在屋里踱步。
郑开叶接过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面是浑浊的温水,他喝了一口,水里有股土腥味。
“老哥,这日子……紧巴吧?”郑开叶放下碗,目光扫过空荡荡的四壁。
赵老栓蹲在门槛上,吧嗒着旱烟,烟雾缭绕着他愁苦的脸。
“紧巴?嘿,能喘气就不错了。”
他指了指门外连绵的、光秃秃的石头山。
“靠山?山是穷山,石头缝里抠不出食儿,地?人均不到半亩,还都是‘挂’在坡上的,老天爷不下雨,就得饿肚子,儿子?去南边工地搬砖了,过年能寄回千把块,就是全家的活命钱。”
“没想着干点别的?”周强忍不住问。
“干啥?”赵老栓老伴撩起围裙擦了擦手,声音带着绝望的麻木,“养头猪?路不通,贩子都不愿意进山收,折腾一趟还不够本钱,种点核桃?倒是结了几个,可运不出去,只能烂在树上,要不就便宜了山里的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