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枢阁的偏殿里,血腥气混着草药味直往鼻腔里钻。谢必安倚着廊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掌心的剑茧硌得生疼,却远不及心里的煎熬。
殿内躺满了伤员。楚瑶蜷在角落,后背的伤口裹着渗血的纱布,楚云依旧昏迷,额头敷着湿毛巾;林薇跪坐在夏树床前,指尖凝着淡金色的光,正小心翼翼地替他修复崩裂的魂体;小雅抱着胖子那件烧焦的外衣,蜷缩在墙角,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
范无咎蹲在夏树床边,玄色道袍上沾着褐色药渍。他手法极稳,将最后一撮雪参须按进夏树干裂的唇间,又用银针挑开他后颈发黑的经络。夏树的睫毛颤了颤,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呻吟,却没有睁眼。
“谢公子。”范无咎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得像浸了河底沉沙,“把参汤端来。”
谢必安回过神,踉跄着走向桌案。瓷碗里的参汤还冒着热气,他却觉得喉头发紧——这是他用最后半块碎银从城里药铺换来的,本是打算留给自家那病秧子妹妹的。
“他…还能醒吗?”他声音发颤,将汤碗递过去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范无咎沾血的手背。
范无咎接过碗,目光扫过夏树脸上纵横交错的裂痕。那裂痕里渗出的金液已经淡了许多,却仍在缓慢凝结——那是魂体崩解的痕迹,比他见过的任何重伤都要凶险。“悬。”他只说了这一个字,便低头吹凉汤汁,喂夏树喝下。
谢必安望着夏树苍白的脸,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三天前在破庙,这人还拍着他肩膀笑:“谢兄弟,等我回来请你喝灵枢阁的陈酿。”两天前在纺织厂,他替林薇挡下噬魂犬的爪子,后背被撕得血肉模糊,却还笑着说“小意思”。可现在,他就躺在这里,像块被揉碎的玉,连呼吸都轻得像游丝。
“谢公子。”
林薇的声音从床前传来。她抬起头,眼眶通红,指尖还凝着未散的金光:“能…能请您帮个忙吗?”
谢必安连忙走过去:“林姑娘你说。”
“夏树的引渡印碎了。”林薇声音发颤,“他的魂体…需要‘魂引’才能稳固。可灵枢阁的魂引库…被长老会封了。”
谢必安心里一沉。魂引库是灵枢阁重地,存放着历代引渡人用魂力凝练的“魂引”,能修补濒临崩溃的魂体。可自从三天前魂灾爆发,长老会就以“防止邪物侵蚀”为由,封锁了所有库房。
“我去求他们。”他攥紧拳,指节发白,“夏树是为了救大家才…”
“没用的。”范无咎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疲惫的冷硬,“长老会要的是‘结果’。夏树引发魂灾,死了是他的命,活了…也是个祸患。”
谢必安猛地抬头。范无咎终于抬眼,目光如刀:“今早我收到消息,议会已经派了‘清渊卫’过来。他们要的不是救治,是夏树的命。”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楚瑶抬起头,眼里的光熄灭了;小雅缩了缩身子,把脸埋进膝盖;林薇的手指微微发抖,指尖的金光忽明忽暗。
谢必安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碎了。他想起三个月前,夏树替他挡下刺客的刀,鲜血溅在他脸上时,这人笑着说:“谢兄弟,我这命硬得很。”想起昨日在焦土上,夏树用最后一点力气把他推开,自己却迎向那片毁灭的黑焰…
“清渊卫什么时候到?”他声音哑得厉害。
“午时三刻。”范无咎擦了擦手,站起身,“我已经让人在偏殿后墙挖了密道。谢公子若想走…现在还来得及。”
谢必安望着夏树床前的林薇。她正用帕子轻轻擦拭夏树的手背,帕子上的血渍已经浸透了三层。他想起林薇说过的话:“夏树他…其实很怕黑。”
“我不走。”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却坚定,“我要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