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金色的光茧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表面流转着细密的符文。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微弱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乐器的余韵。光茧内部,楚瑶的指尖轻轻搭在夏树已经半透明的手腕上,银针的寒芒在黑暗中划出细碎的星痕。
\"心脉淤塞,魂火将熄......\"她声音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银针精准地刺入夏树心口上方三寸的位置,针尾微微震颤,带起一缕暗绿色的雾气——那是轮回蛊残留的毒息。
光茧外,废弃医院的废墟早已被锁魂障碾成齑粉。方圆百米的地面呈现出诡异的镜面化,像是被某种巨大力量瞬间熔铸后又急速冷却。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灰色结晶,每一粒都倒映着扭曲的空间褶皱。
安雅蜷缩在父亲怀里,小手紧紧攥着那枚生锈的铜钱。铜钱边缘正在缓慢氧化,锈迹如同活物般爬向中央的方孔。啤酒肚老板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惊恐的余韵,却下意识用身体为女儿挡住飘落的灰烬。
\"咳——!\"楚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黑血顺着嘴角滑落。她迅速用袖口抹去,但更多的血珠已经从鼻腔渗出。心口那枚青铜碎片烙印正在发烫,边缘处新生的裂纹里渗出细密的血珠。
这是强行催动引渡印碎片的代价。三天前那个雨夜,奶奶的残魂将这东西打入她心脉时说过:\"引渡一脉的玩意儿,活人碰了折寿。\"当时她只当是老人家的迷信,现在才知道每个字都是血淋淋的真相。
银针突然剧烈震颤起来,针尾凝聚的暗绿雾气扭曲成一条小蛇的形状,獠牙大张着朝楚瑶手腕咬来。她眼神一冷,左手闪电般抽出第二根银针,针尖带着一点青芒精准刺入蛇形雾气的七寸。
\"嘶——\"雾气发出实质般的尖叫,瞬间溃散成无数光点。这些光点没有消失,反而在空气中勾勒出一幅模糊的地图——扭曲的河道、巨大的水轮、排列整齐的方形建筑群......
\"忘川水厂。\"楚瑶瞳孔微缩。这是轮回蛊残留的记忆碎片,指向它的诞生之地。她低头看向夏树,男人原本俊朗的面容此刻苍白如纸,眉心隐隐浮现出暗绿色的蛛网状纹路。
蛊毒在反噬。
楚瑶咬紧牙关,从贴身内袋取出一个小布包。布包展开,露出九根长短不一的骨针。这些针通体惨白,表面布满细密的螺旋纹路,针尖泛着诡异的蓝光。这是楚家秘传的\"九幽定魂针\",本该用在将死之人身上暂锁魂魄,现在却成了最后的希望。
第一针落在夏树眉心,针入三分即止。暗绿色的蛛网纹路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收缩,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第二针扎入喉结下方,第三针落在心口正中央......随着每一针落下,夏树身体的透明度就减弱一分,但楚瑶的脸色也随之灰败一分。
当第八针即将刺入丹田时,光茧外突然传来刺耳的刮擦声。楚瑶动作一顿,余光瞥见镜面化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数道细长的黑影。那些影子如同有生命的墨迹,正沿着光茧底部缓慢爬行,所过之处留下腐蚀的痕迹。
阎罗使的探爪。
楚瑶的呼吸骤然急促。锁魂障没能碾碎光茧,那些规则化身果然不会善罢甘休。她看了眼最后一根骨针,针尖已经因为过度使用而微微发黑。没有时间了。
\"忍着点。\"她轻声说,尽管知道夏树听不见。第八针和第九针同时出手,一根刺入夏树脐下三寸,另一根则直接扎向自己左手腕脉!
嗤——
两股血线在空中交汇,夏树的是暗金色,她的是暗红色。两种血液相遇的瞬间,竟像酸碱中和般剧烈反应起来,腾起大团白雾。雾气中,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夏夜萤火,疯狂涌向夏树心口那团暗绿蛛网。
轮回蛊的残留毒息发出濒死的尖啸,蛛网状纹路剧烈扭曲着,最终凝结成一颗米粒大小的暗绿色结晶,从夏树皮肤下凸出。楚瑶眼疾手快,银针一挑将结晶剜出。结晶离体的瞬间,夏树的身体终于停止了透明化。
光茧外的刮擦声突然变得急促,那些黑影如同被激怒的蛇群疯狂扭动起来。楚瑶知道,这是轮回蛊本体感应到了分体的消亡。她迅速将那颗暗绿结晶收入贴身的玉匣,匣内立刻传来剧烈的撞击声,像是关进了什么活物。
\"醒醒......\"她拍打夏树的脸颊,声音因为失血而沙哑,\"没时间睡了......\"
夏树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眼。那双总是带着锐利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瞳孔微微扩散。他的目光在楚瑶脸上聚焦,嘴唇蠕动了几下,却只发出气音:\"......针......\"
楚瑶这才发现,自己腕上的第九根骨针还插在血管里。她猛地拔出来,带出一串血珠。夏树的眼神瞬间清明了几分,挣扎着要坐起来。
\"别动!\"楚瑶按住他肩膀,\"九幽针定魂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你现在动一下都可能......\"
\"忘川水厂......\"夏树打断她,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蛊毒源头......\"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光点地图,\"那里......有东西在......呼唤引渡印......\"
楚瑶心头一震。她当然知道忘川水厂——表面上是黄泉市最大的纯净水供应商,背地里却是孟婆氏在人间的重要据点。但夏树说的\"呼唤\"......
\"轮回蛊是双向的。\"夏树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它们吃我的魂......我也能......尝到它们的记忆......\"他眼中闪过一丝暗绿光芒,\"水厂地下......有座婴灵池......\"
话音未落,光茧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顶部的符文一个接一个熄灭,茧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楚瑶猛地抬头,只见那些黑影已经爬满了光茧上半部分,正用某种诡异的方式腐蚀着防护。
\"走......\"夏树突然发力,带着楚瑶向光茧边缘滚去。在茧壁破碎的瞬间,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抱起楚瑶冲向废墟边缘的排水沟。身后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光茧彻底崩塌,黑影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
排水沟尽头是早已干涸的下水道。夏树踉跄着往前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楚瑶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在急速流失,九幽针的效果正在消退。但此刻别无选择,只能拼命向前。
黑暗中,夏树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楚瑶扶住他时,摸到一手粘腻——他后背的伤口崩裂了。就在这危急时刻,下水道深处突然亮起一点微弱的青光。
是安雅。
小女孩不知何时挣脱了父亲怀抱,手里捧着那枚铜钱。铜钱此刻散发着柔和的青光,照亮了她苍白的小脸。她身后,啤酒肚老板和其他幸存者互相搀扶着,脸上写满惊恐与茫然。
\"跟着光......\"安雅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铜钱说......前面有路......\"
楚瑶和夏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那枚铜钱——奶奶留下的铜钱——竟然在指引方向?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身后黑影的蠕动声越来越近。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跟着铜钱青光前进,穿过错综复杂的下水道网络。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现一丝自然光。安雅手中的铜钱突然剧烈震动起来,青光暴涨。
出口外,是黄泉市郊区的废弃工业园。远处,忘川水厂高大的水塔在暮色中矗立,像一柄指向苍穹的灰色长剑。
夏树的身体突然僵直,引渡印的位置爆发出灼热光芒。楚瑶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水厂方向的上空,隐约盘旋着一片暗绿色的雾气,雾气中不时闪过婴儿面孔的虚影。
\"婴灵池......\"夏树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他们用婴儿的怨气......喂养轮回蛊......\"
楚瑶想起奶奶残魂消散前的话:\"孟婆氏掌控轮回的捷径\"。当时不明白,现在想来,竟是如此丧尽天良的手段!她握紧了手中的玉匣,里面的蛊毒结晶正在发烫,仿佛感应到了母体的召唤。
\"需要......混进去......\"夏树喘息着说,目光扫过众人。他的视线最后落在啤酒肚老板身上,\"你......认识水厂的人......\"
老板浑身一抖:\"我、我只是个运货的......\"
\"货运通道......\"夏树打断他,\"你有通行证......\"
楚瑶瞬间明白了计划。她迅速从医疗包里取出易容工具,同时看向安雅:\"铜钱能暂时压制蛊毒感应吗?\"
安雅茫然地低头,铜钱上的青光微微闪烁,像是在回应。小女孩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清明:\"它说......可以......但只有......两个小时......\"
足够了。
两小时后,黄昏彻底褪去,夜色笼罩工业园。一辆印有\"忘川纯净水\"标志的厢式货车缓缓驶向水厂侧门。驾驶室里,啤酒肚老板的太阳穴上贴着楚瑶特制的镇定贴片,勉强保持着镇定。副驾驶上,穿着工装的楚瑶正在最后检查藏在袖口的银针。
车厢里,夏树蜷缩在空水桶之间,身上盖着防水布。安雅蹲在他旁边,小手紧握着那枚铜钱,铜钱的青光已经变成了一层薄膜,覆盖在夏树身上。其他幸存者则分散在园区各处待命,每人都带着楚瑶特制的护身符——用骨针碎屑和夏树的血制成的简易驱蛊符。
\"证件。\"门卫懒洋洋地伸出手。
老板递上通行证,手指微微发抖。门卫扫了一眼,突然皱眉:\"老张?你不是请病假了吗?\"
楚瑶的银针已经滑到指尖。就在气氛骤然紧张时,安雅突然从后窗探出头:\"叔叔,爸爸是来拿药的!厂医说......\"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门卫的眼神突然变得呆滞。铜钱不知何时翻了个面,从青光变成了诡异的红光。门卫木然地摆摆手:\"进去吧,别耽误时间。\"
货车缓缓驶入厂区。楚瑶惊疑不定地看着安雅,小女孩却已经缩回车厢,铜钱重新变回青光。这诡异的一幕让楚瑶后背发凉,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按照计划,货车停在了仓储区边缘。这里距离水厂核心区域还有三道安检,但地下管网的检修通道就在不远处。楚瑶和勉强能行动的夏树迅速溜下车,借着夜色掩护向检修井摸去。
\"铜钱说......起,吓得她差点叫出声。回头看去,小女孩明明还在车厢里,嘴唇紧闭。这是......心灵感应?
夏树似乎也听到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指了指楚瑶心口的青铜碎片烙印。楚瑶瞬间明白——这是引渡印碎片之间的共鸣。奶奶的铜钱、她心口的碎片、夏树的引渡印,三者之间形成了某种神秘联系。
检修井的锁已经锈死,但对楚瑶的银针来说形同虚设。井盖掀开的瞬间,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某种难以形容的甜腥味。夏树的身体猛地一颤,引渡印剧烈闪烁起来。
\"婴灵......\"他咬着牙说,\"很多......非常痛苦......\"
楚瑶点亮一支冷光棒,率先爬下铁梯。井下的通道比想象中宽敞,墙壁上布满了粘稠的黑色苔藓,踩上去像是踏在某种生物的舌苔上。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微微蠕动。
通道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门上用暗红色的颜料画着诡异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警告。夏树伸手触碰那些符号的瞬间,门缝里突然渗出暗绿色的液体,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刺鼻的腥臭味。
\"退后!\"楚瑶一把拉开夏树,银针出手如电,在液体即将溅到他们身上前将其冻结成冰晶。冰晶落地的瞬间,铁门上的符号突然开始蠕动变形,最终组成了一个狰狞的鬼脸图案。
鬼脸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啸。楚瑶感到一阵眩晕,心口的青铜碎片突然发烫,烫得她几乎叫出声。夏树趁机将手按在鬼脸眉心,引渡印的光芒顺着他的手臂流向门缝。
\"以引渡之名......\"夏树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威严,\"开!\"
鬼脸发出最后一声无声的哀嚎,随即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坍缩。铁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顶垂落着无数暗绿色的钟乳石,每一根尖端都悬挂着一个小小的陶罐。陶罐表面刻满符文,罐口用血红色的封泥密封。地面上,暗绿色的液体汇聚成池,池中漂浮着无数婴儿大小的影子,它们蜷缩着,时不时抽搐一下。
最骇人的是溶洞中央那座祭坛,坛上矗立着一尊三头六臂的诡异雕像。雕像的三个头分别呈现啼哭、微笑和沉睡三种表情,六只手臂中有四只捧着陶罐,另外两只则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