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手溅落的鲜血早已被高效而无情的清洁程序抹去,仿佛他从未存在过。但暴风城要塞地下的秩序,已然因他那短暂而疯狂的干扰,发生了不可逆的改变。伯瓦尔的意志,如同最精密的齿轮,一旦被卡顿,便会以更冷酷、更彻底的效率进行修正。
数小时后,更深层的地下管网中。
潮湿、锈蚀和永恒的黑暗依旧统治着这里,但一种新的声音加入了这死寂的交响——一种低沉、稳定、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伴随着某种高频能量场的微弱嗡鸣。
“老烟斗”屏住呼吸,将自己枯瘦的身体紧紧塞进一道金属承重梁与冰冷石壁的缝隙里,连心跳都几乎要强制停止。他是“鼹鼠党”里资格最老的一个,在这地下迷宫里躲藏的时间甚至比扳手还要长。他熟悉这里每一条管道的呼吸,每一种寻常的锈蚀气味。但此刻,他嗅到了陌生的、危险的味道。
那金属摩擦声越来越近。
透过缝隙,他看到两个……东西,正沿着主管道缓缓移动。
它们有着类似蜘蛛的复合金属节肢,但躯体却是由粗糙焊接的钢板构成,呈现出一种粗暴的功能性。它们的“头部”是一个不断缓慢旋转的、布满传感器透镜的半球体,散发出淡紫色的幽光,扫射着周围的每一寸空间。一种多关节的机械臂从它们身体两侧伸出,末端不是工具,而是闪烁着能量弧光的切割炬和尖锐的、用于穿刺的探针。
清道夫。
老烟斗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听过一些最隐秘的传言,关于伯瓦尔公爵麾下有一些“专门处理垃圾”的新玩意儿。但他从未亲眼见过。
它们移动的方式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彻底性。它们的光束扫过墙壁,似乎能穿透薄弱的金属板,分析后面的结构。它们经过一处扳手曾经做过记号的岔路口时,突然停下。一只清道夫的探针猛地刺入墙壁,精准地挖出了一小块隐藏得很好的、用于标记的磁性片,然后将其碾碎。
它们不是在巡逻。它们是在……净化。系统性地、不知疲倦地清除所有不属于这个新秩序的“杂质”。
老烟斗看着它们从自己藏身的缝隙前经过,那淡紫色的光晕甚至照亮了他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庞。万幸,这古老的承重结构足够厚重,似乎暂时屏蔽了他的生命体征。
它们过去了。
老烟斗等了足足一刻钟,直到那令人牙酸的声音彻底消失在管道的远方,才敢缓缓呼出那口憋了许久的气。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
他必须警告其他人!“鼹鼠党”还有几个分散的藏身点,他们必须立刻放弃,躲到更深、更古老、连这些新怪物可能都尚未录入地图的地方去!
他像受惊的老鼠一样,沿着自己熟悉的秘密小路开始疯狂逃窜。恐惧给了他力量,他比平时移动得更快。
然而,就在他即将抵达下一个可能的藏身点——一个废弃的蒸汽阀室时,他闻到了空气中残留的、微弱的臭氧味和……一股焦糊的肉味。
他的脚步瞬间僵住。
他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
阀室里一片狼藉。曾经用来当床垫的破布被撕得粉碎,囤积的少量食物被踩烂、烧焦。墙壁上,有几道清晰的、被高温切割炬划出的焦黑痕迹。
而在角落,他看到了一具蜷缩的、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细小尸体,旁边散落着一个被踩扁的、手工制作的玩具小轮子。
是小“齿轮”。那个才十二岁、因为父母被带走而躲下来的机灵小鬼。他总是笑着说要像扳手那样成为一个最好的工匠。
老烟斗的胃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捂住嘴,才没有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