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静修室内,时间仿佛被那声冰冷的质问冻结了。
“这,是叛乱吗?”
安度因的声音在石壁间回荡,带着千斤重压,砸在伯瓦尔·弗塔根和大主教本尼迪塔斯的心头。那不仅仅是一个问题,更是一把衡量忠诚与背叛的残酷尺子,直指他们行动最本质的困境。
伯瓦尔的剑依旧半举着,手臂上的肌肉因极度紧绷而微微颤抖。剑锋所指,是他誓言守护的君王。面甲之下,他的脸庞扭曲着,挣扎在军人的服从、公爵的责任、以及对眼前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年轻人最深切的担忧之间。那句“连你……也选择不信任我?”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他。
本尼迪塔斯手中的圣契光芒已经黯淡下去,老主教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最强的圣光仪式如同溪流汇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不仅仅是一次行动的失败,更是对他毕生信仰根基的一次猛烈动摇。如果圣光无法触及那邪恶,如果连尝试拯救都被视为叛逆,那前路何在?
两名被无形力量推开的皇家卫士僵在原地,进退维谷,他们的忠诚命令与眼前超乎理解的诡异情况发生了剧烈的冲突。
安度因站在压力的中心,王冠上的黑痕缓缓平复,但那股冰冷的、非人的威严感依旧弥漫在他周身。他冰蓝色的眼眸扫过伯瓦尔僵持的剑,扫过本尼迪塔斯失魂落魄的脸,那深处翻涌的复杂情绪逐渐被一种极度的疲惫和孤寂所覆盖。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下意识握紧的左拳。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不少气力,他的呼吸变得略显急促,脸上的苍白又加深了几分。那瞬间爆发的、混合着未知力量的威严,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个重伤未愈、仿佛随时会倒下的年轻国王。
但他依旧站得笔直。
“放下剑,伯瓦尔。”安度因的声音依旧沙哑,却褪去了那丝令人恐惧的非人回响,变回了他原本的声线,尽管充满了疲惫,“如果这是叛乱,你们现在已经是死人了。”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那张空置的石床上,眼神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自嘲。
“我理解你们的恐惧。”他轻声道,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每一天,每一刻,都能感受到它。它就在我的脑子里低语,试图将我拖入永恒的噩梦,向我展示宇宙最冰冷的虚无。”
他抬起左手,轻轻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指尖冰凉。
“你们以为我在被吞噬?也许吧。”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还能站在这里,和你们说话?为什么我没有变成你们在幻象中看到的那些扭曲怪物?”
伯瓦尔的手臂缓缓垂下,剑尖触碰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金属磕碰声。他死死盯着安度因,试图从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上找出被腐蚀的痕迹,却只看到了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被强行催熟的、近乎残忍的清醒。
“我在学习。”安度因继续说道,目光重新聚焦,看向伯瓦尔和本尼迪塔斯,“学习过滤它的噪音,剥离那些疯狂碎片中有价值的信息。学习如何在它的低语中保持‘我’的存在。这个过程……痛苦远超你们的想象。任何外界的干扰,尤其是圣光这种它极度排斥的力量的强行介入,都会打破这种脆弱的平衡,刺激它更猛烈地反扑。”
他看向本尼迪塔斯:“那时,你们要面对的,将不再是一个试图保持清醒的我,而是一个被彻底激怒、与王冠完全融合的……怪物。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本尼迪塔斯踉跄一步,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终于明白了自己先前行动的鲁莽和可能引发的可怕后果。他的干预,差点亲手将国王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本古籍……”本尼迪塔斯的声音干涩无比,“它说……终将归一……”
“我知道。”安度因打断他,眼神冰冷,“但记载历史的,往往是幸存者。那些失败者的绝望箴言,并非唯一的真理。我不是那些古籍中的先例,伯瓦尔,本尼迪塔斯。”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两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我是安度因·乌瑞恩,暴风城的国王。我的道路,由我自己开辟,哪怕它通向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