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张大了嘴,手里的专业录音笔“啪嗒”一声掉在柔软的草地上都毫无察觉。刘骁完全忘了操作他那些昂贵的反制和分析设备,只是像个木偶一样呆呆地看着前方那超现实的景象,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赵宇那台宝贵的磁力计从松弛的手中滑落,滚到脚边,屏幕磕在石头上发出脆响,他也浑然不觉。张大龙甚至彻底忘了隐蔽和战术动作,半个身子都无意识地暴露在了掩体外,眼睛瞪得像铜铃,表情仿佛看到了外星人登陆。而正准备按下历史性快门的苏晓,被那声突如其来的、震耳欲聋的咆哮和眼前这极度违和、羞耻度爆表又诡异到极点的画面吓得浑身一个剧烈的激灵,手猛地一抖!
就在这剧烈的、不受控制的抖动中,她的食指下意识地、痉挛般地压了下去!
“咔嚓!咔嚓!咔嚓!”(她设置了高速连拍模式)
相机快门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只有赵大鹏余音回荡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刺耳,如同命运的警钟。
但由于她手臂的剧烈抖动和内心的极度震撼,这一系列连拍根本谈不上任何稳定和对焦,相机只是疯狂地记录下了一片高速晃动后的、如同抽象派油画般的模糊影像。
照片彻底拍糊了。
回放屏幕上,只能依稀看到一连串极其模糊的、晃动的、色彩失真的魁梧人形轮廓。在大多数帧里,轮廓的头部上方,都有两个尖尖的、毛茸茸的、难以分辨细节的深色突起物(狼耳)。面部的细节完全无法辨认,融化在拖影之中,但似乎在某一两帧里,有一个异常凸起、不像人类鼻子的模糊轮廓(兽鼻)。而这个模糊的身影,正摆着一个极其扭曲、难以名状、仿佛在跳某种神秘祭祀舞蹈的奇怪姿势。
没有清晰的毛发纹理特写,没有锐利骇人的獠牙细节,没有冰冷兽瞳的反光,只有一团团晃动的、令人不安的光影和足以引发最疯狂联想的模糊轮廓。作为证据,它毫无价值;作为猜想的催化剂,它无比致命。
赵大鹏听到那连续的快门声,心里咯噔一下,沉到了底,但看到对方几人那完全呆滞、仿佛世界观被拎起来扔进洗衣机开了强力洗模式然后又被扔出来踩了几脚的表情,他意识到,自己这舍身饲虎(或者说舍尽老脸挽救危局)的极限操作战术,似乎…起效了?暂时…蒙混过关了?
他赶紧趁机强行收敛心神,压制住奔腾的羞耻感和能力波动,耳朵和鼻子迅速、但依旧能感觉到微微发烫地恢复了完全的人类形态(好在夜色、距离以及刚才那番惊天动地的表演提供了足够的视觉干扰和注意力转移)。他强装镇定,继续保持着他那“得意”的、肌肉都有些僵硬的笑容,甚至还假装抬起手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用尽量自然的语气继续说道,试图进一步巩固这脆弱的谎言:“哎呀,看来排练效果确实震撼!就是好像有点吓到几位同学了,实在不好意思啊!哈哈!哦,对了,这里是社团后台排练区域和道具存放区,按规定是闲人免进的,你们是哪个系的?怎么摸到这儿来了?”
调查团的成员们这才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从极致的震惊和茫然中猛地惊醒过来,手忙脚乱地弯腰捡起掉落的设备,大脑依然处于严重宕机和后怕状态,脸颊滚烫,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让他们经历了情感过山车的地方。
SpLAY?动漫社?文化节舞台剧排练?
这解释…也太他妈扯淡了吧?!荒谬程度堪比说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
谁家SpLAY能现场长出真的、会自主转动颤抖的毛绒耳朵?!那声低吼里蕴含的、几乎能震动胸腔的野性压迫感和生命威压也是能靠演技和音响S出来的吗?!那瞬间感知到快门声的警觉也是演出来的?!
可是…对方那“理直气壮”(实则是强行伪装)、甚至带着一丝“快夸我牛逼”的诡异热情态度,又让他们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怀疑的混乱之中。再加上那几张彻底拍糊了的、根本无法作为任何学术证据拿出手的废片…
难道…难道真的只是他们想多了?神经太过敏了?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投入巨大、道具逼真到吓人、演员敬业到忘我(或者说中二到忘我)的…校园动漫社的封闭式排练?!
巨大的荒谬感、强烈的失落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是不是我们疯了”的自我怀疑,瞬间淹没了之前所有的兴奋、恐惧和发现真相的激动。
“对…对不起!打扰了!我们…我们是东区过来…呃…采风的!对,艺术采风!走错了路!误入!纯属误入!”李哲语无伦次地回答道,脸颊烧得通红,根本不敢再看赵大鹏的眼睛,手忙脚乱地拉着还处于懵逼和世界观重组状态的队友们,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不堪地从掩体后连滚带爬地钻出来,头也不回地、跌跌撞撞地朝着来时的方向疯狂逃窜而去,仿佛身后有鬼在追。
看着他们仓皇逃离、几乎跑出残影的背影,赵大鹏这才长长地、深深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地松了一口气,感觉整个后背都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他缓缓地、僵硬地放下摆着羞耻pose的手臂,揉了揉因为强行尬笑而几乎抽筋的脸颊肌肉,感觉一阵虚脱。
“老子的形象…威严…算是彻底毁了…碎成渣了…”他望着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脸上火辣辣的,仿佛刚刚被公开处刑。
但无论如何,这场足以引爆两个校区、甚至更广范围危机的致命暴露事件,似乎终于用一种难以想象、牺牲巨大的、充满了荒诞和羞耻的方式…暂时性地化解了。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在那仓促混乱的逃离过程中,苏晓相机存储卡里的那张(或者说那组)虽然模糊不清、却依稀记录下了某些绝非人类特征的“废片”,并未被当场删除。它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安静地躺在数据的海洋里。
它无法证明任何东西,在法律上、学术上毫无价值;但它却又似乎暗示了一切,在想象力和怀疑的沃土中,它是最确凿的“证据”。
对于调查团而言,这不再是空穴来风的臆想。这是一个他们亲眼所见、却无法示人、甚至难以启齿的“确凿”瞬间。怀疑的种子,已经不再是种子,它已经长出了诡异而恐怖的嫩芽,深深植根于他们的认知之中,再也无法拔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