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文化节进入第二天,东区的气氛被刻意营造得比前一天更加热烈喧嚣,仿佛想用声浪和色彩淹没某些不安的暗流。摊位前的队伍排得更长,音响的音量调得更高,欢声笑语在秋日微凉的空气中震荡、回荡,形成一层厚厚的、虚假的热闹外壳。然而对于林小满(林月微)来说,这份扑面而来的热烈与她毫无关系,她正独自蜷缩在喧嚣的边缘,面临着一项让她头皮发麻、胃部抽搐的全新“表演”任务。
“所以你只需要在特定时间、特定区域,以一种…嗯…非人类的速度和轨迹快速移动,当有人注意到你、产生好奇时,立刻利用视觉死角消失,制造一种‘全息投影存在技术性视觉残留和观测死角’的逼真假象。”昨天赵大鹏把她单独叫到一边交代任务时,说得尽量轻描淡写,仿佛在描述一件只需要按图索骥的简单技术活。
林小满当时就感到胃部一阵剧烈的抽搐,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对她这种社交压力已经爆表、恨不得拥有永久隐形能力的重度社恐来说,主动去引起他人注意,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消失”,这简直是一种精神上的极致酷刑,堪比公开处刑。
更可怕的是,她体内那种极不稳定的、羞于启齿的特殊能力——在极度紧张、情绪波动剧烈时会不自觉地、像病毒一样影响周围人的肢体动作,使其变得僵硬、同步甚至诡异——就像一颗埋在她神经深处的定时炸弹。这种公开的、极易引发恐慌的“表演”,简直就是最完美的引爆器。
“我真的做不到...我会搞砸的,我一定会...”她当时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手指不自觉地死死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翻涌的恐惧。
“你可以的,小满。你必须可以。”赵大鹏的眼神里没有鼓励,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深藏的焦虑,“你的移动方式本身,就带有一种…非人的轻盈和突兀感,这正好符合他们对‘全息投影故障’的想象特质。这是你的‘优势’。”
林小满内心苦笑。那根本不是什么“非人的轻盈感”,那是她长期在人群中努力降低存在感、试图让自己隐形而练就的潜行和快速规避技巧,是一种生存本能。如今却要被用来故意暴露、吸引眼球,这简直是莫大的讽刺和折磨。
此刻,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死死躲在东区广场边缘一棵巨大梧桐树的粗壮树干后,拼命深呼吸,试图平复那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心脏。按照那份该死的《执行指南》,她需要在中午人流达到峰值的时候,开始她的第一场“移动故障”表演。
“第一次移动,坐标:图书馆侧门至艺术楼西北转角。直线距离约18.3米。持续时间:7-10秒。触发条件:确保至少有三名以上非协同人员目击。消失点:艺术楼侧面窄巷入口。要求:移动轨迹需呈现轻微非线性和瞬时加速特征,消失动作需干脆,可借助墙体遮挡制造‘穿模’错觉。”她如同背诵死刑判决书一样,在脑中反复回想着指令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字都让她神经绷紧一分。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像侦察兵一样观察着那条“死亡路线”。图书馆侧门到艺术楼转角之间,正好穿过几个最火爆的小吃摊位和社团展示区,人流量极大,目光密集。
“好吧,就当做是一场噩梦…醒了就好了…”她徒劳地自我安慰道,但声音微微发颤,泄露了内心的恐慌。
她调整了一下衣领上别着的、伪装成卡通徽章的小型紧急通讯器——这是与技术部后方支援联系的唯一方式,理论上在她即将彻底失控或暴露时能求救,但她对此深表怀疑。然后,她像一张被拉满的弓,绷紧了全身每一块肌肉,进入了预备状态。
三、二、一——冲!
林小满猛地从树后弹射而出,以一种她自己都觉得滑稽的、刻意模仿游戏角色卡顿瞬移般的速度和不连贯姿态,向着艺术楼方向冲去。她努力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既快得不像常人,又带着点机械式的僵硬和“数字感”。
几乎就在她冲出的瞬间,效果立竿见影!惊讶的声音立刻从人群中炸开:
“嘿!那是什么东西闪过去了?”
“刚是不是有个影子‘嗖’一下过去了?蓝色的?”
“我靠!是文化节的AR特效吗?全息投影跑出来了?”
“拍到了吗?刚才那一下!”
林小满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成功了…或者说,任务的第一步成功了,人们注意到了她。但现在,更困难、更令人窒息的部分来了——她必须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不被发现是活生生的人的前提下,“消失”。
按照计划,她应该在一个极其短暂的视觉盲区,闪身冲进艺术楼侧面那条堆满杂物的窄巷。但就在她如同脱缰野马般冲向目的地,距离巷口仅有几步之遥时,一个约莫七八岁、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抱着一个气球,咯咯笑着从人群中钻出,正好一屁股坐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
两人视线猛地对上!小女孩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小嘴张成了o型,清晰地、充满惊喜地喊道:“哇!姐姐你好快!你是闪电侠吗?你的衣服还会发光!”
林小满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瞬间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剧本里没有这个情节!突发状况!怎么办?!直接绕过去?会不会撞到她?停下来?那不就彻底暴露了吗?!
通讯器里立刻传来技术部同事压低音量、急切的催促声:“林同学!意外状况!忽略干扰!按原计划进行!立刻进入窄巷!立刻!”
声音如同鞭子抽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勉强对那个一脸天真好奇的小女孩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僵硬的微笑,然后以一种近乎滑稽的、狼狈的急速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猛地扎进了窄巷的阴影里,留下那个小女孩茫然地抱着气球坐在地上,眨巴着眼睛。
“妈妈!我刚才看到一个跑得超级快的发光姐姐!她嗖一下就不见了!”小女孩兴奋的声音随着林小微的逃离逐渐模糊。
她背靠着巷子里冰冷粗糙的墙壁,双腿发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骤停,额头上全是冰冷的汗珠。
“第一次移动…完成。”通讯器里传来后方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评价,“目击人数达标,引发讨论度符合预期。但消失动作不够干净,转身动作冗余度过高,显露出明显的生物惯性特征,与投影瞬移设定存在0.5秒左右的认知偏差。下次尝试加入更多‘违反物理规律’的戛然而止或直接‘淡出’视觉效果。技术部会考虑在下一阶段为你配备小型光学迷彩发生器的可能性。”
林小满闭上眼睛,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还有下次?还要更违反物理规律?她差点就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而彻底僵在原地、任务失败!小型光学迷彩发生器?那玩意儿听起来就更不靠谱!
—
下午的任务难度直接跃升到了地狱级别。林小满需要出现在教学楼二楼的走廊窗口,像一个幽灵般短暂驻留,当迅速蹲下或移出视线,制造“投影闪烁”或“因观测而坍缩”的假象。
问题是,这个窗口位置极其刁钻,正对着整个广场最热门的奶茶和小吃摊,几乎时刻都有长长的人群在排队,并且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抬头看天看楼是他们的常态。
“这根本不可能做到…一定会被看到的…”她喃喃自语,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蹲在二楼走廊冰冷的瓷砖墙根下,双臂紧紧抱着膝盖,试图把自己缩到最小,像极了试图逃避老师搜捕的、绝望的逃课学生。
“林同学,请就位。人流峰值即将到来。”通讯器里传来后方冷冰冰的指令,不容置疑。
林小满深吸一口冰凉刺骨的空气,慢慢地、极其不情愿地站起身,努力回忆着技术部提供的“全息投影行为模拟指南”,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尽可能的“非人类”——一种带着轻微高频抖动、轨迹略带飘忽和不连续感的移动方式,像是信号不良的影像。
她如同慢动作般,僵硬地“浮”现在窗口。
几乎就在她出现的第三秒,
“快看!二楼窗口!那个蓝色的影子!又来了!”
“对对对!就是早上那个!全息投影!”
“文化节彩蛋!快拍照!”
“这次好像清楚一点了!是个女的!”
瞬间,十几部、几十部手机的摄像头齐刷刷地对准了她,黑洞洞的镜头如同无数只眼睛,死死地锁定她,仿佛要将她彻底洞穿。林小满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恐慌,巨大的曝光感让她几乎窒息。按照规定,她应该在引发注意后的第一秒就立刻蹲下消失。但她的四肢却像被无形的寒冰冻住了一样,沉重无比,根本无法移动分毫!大脑发出指令,身体却拒绝执行!
“消失!林同学!立刻消失!你暴露时间过长了!”通讯器里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急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脸上带着兴奋和探究的表情,似乎想要上楼来一场“现场捉鬼”。
这潜在的威胁像一盆冰水浇在林小满头上,让她猛地惊醒!她慌忙想要蹲下,但由于过度紧张和僵硬,动作变形,膝盖猛地一弯,上半身失去平衡,额头“咚”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窗台坚硬的水泥边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