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鹏那句轻描淡写的“去广播站帮个忙”,像是一颗投入刚刚恢复些许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在林小满那因为“三分钟强制静默”而刚刚泛起些许微小涟漪、甚至生出一丝可怜希望的心湖里,轰然引爆,炸起了滔天巨浪和无数惊恐的水花!
广播站?!那个一根麦克风能让全校师生耳朵怀孕(或者流产)的地方?!全校范围的扩音系统?!让他去操作?!
林小满脸上的那点因为训练取得微不足道进展而产生的、微弱如萤火般的兴奋光芒,瞬间彻底熄灭,如同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惊恐的惨白,血色迅速从脸颊褪去。他感觉自己刚放松下来没多久的神经瞬间又绷紧到了极致,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哀鸣和即将断裂的嘎吱声。
“赵、赵老师!”林小满的声音都变了调,尖锐而干涩,像是被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了脖子的垂死鸭子,“您…您没开玩笑吧?广播站?让我去?我不行的!绝对不行!您还是让我回训练舱往死里练吧!那个比较安全!”他几乎是口不择言,训练舱的痛苦此刻都显得如此亲切可爱。
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学校的官方喉舌!是所有声音被电子信号放大无数倍、强制传递到校园每一个角落、每一个教室、甚至每一个厕所隔间的中央枢纽!那地方的精密度、重要性和潜在的破坏力,丝毫不亚于他刚刚逃离的那个训练舱!甚至更可怕——训练舱炸了最多波及一个房间,设备损坏;广播站要是炸了,在他的能力(和那个祖宗)加持下…那将是覆盖全校范围的、史诗级的听觉灾难和社会性死亡!其影响范围和历史地位将远超考场Rap和告白芭蕾!
这听起来根本不是在给他奖励或者正向激励,这简直是在满是硝化甘油的炸药库旁边给他一根滋滋作响、引线超短的雷管,还拍拍他的肩膀,用一种“我看好你哦”的语气说“没事,随便玩,炸了算我的”!
赵大鹏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过度反应,脸上那刻意维持的“和蔼可亲”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忽悠?“怎么就不行了?刚才那三分钟不是做得挺好、挺稳当的吗?要相信自己!训练成果需要实践来巩固和验证!”
“那根本不一样!”林小满急得快跳脚,额头瞬间又冒出了一层冷汗,“那是训练!是在完全可控的环境下!这是实战!是面向全校的直播!而且…而且那是广播站啊!那些设备…万一…万一它…”他下意识地死死捂住了放手机的那个口袋,仿佛那里揣着的不是通讯工具,而是一颗极其不稳定、随时可能因为他的情绪波动或者那家伙的“心情”而引爆的微型核弹。
“没有万一!”赵大鹏打断他,开始熟练地灌入早已准备好的鸡汤、画上香气扑鼻的大饼、并稳稳地立起fg,“这就是对你现阶段训练成果的最佳检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老是窝在训练舱里闭门造车、自己跟自己较劲有什么用?就得拉到这种真实环境下去锻炼!才能看出真本事!”
他用力拍了拍林小满还在微微发抖的肩膀,试图传递一种虚假的、盲目的信心:“放心!广播站的设备都是用了很多年的老型号,皮实耐操,稳定得很!操作流程也简单到弱智,就是按几个按钮、推几个推子的事,比玩游戏还简单。指导老师王老师大部分时间也会在旁边办公室看着呢,出不了什么大岔子!”(Fg已如同纪念碑般稳稳立起)
“可是…赵老师…”林小满还想垂死挣扎,试图列举出一百条不能去的理由。
“别可是了!”赵大鹏语气加重,带上了一点命令和不容反驳的口吻,“这也是任务!是教学安排的一部分!克服内心的恐惧,战胜自己的心魔,这才是真正的强者之道!难道你想一辈子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起来,永远怕这怕那,永远被这点能力牵着鼻子走吗?”(滚烫的鸡汤强行灌入)
“想想看,如果你能顺利、平稳地完成这次任务,那才真正说明你的控制力确实上了一个台阶!是质的飞跃!以后就能更有底气地去接触更多正常的校园活动了!说不定还能参加个社团联欢会什么的!”(又大又圆的大饼画上,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林小满被这一连串的组合拳——肯定、鼓励、命令、激将、画饼——打得晕头转向,大脑嗡嗡作响。相信…实践…任务…克服恐惧…未来美好的蓝图…
赵大鹏的话像是有某种催眠的魔力,明明理智在疯狂尖叫着前方是巨坑、是火坑、是万劫不复之地,但心底那一丝“也许真的可以”、“万一这次运气好呢”的侥幸心理,以及刚刚那“三分钟成功”带来的脆弱不堪的虚假自信,还是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起来,让他产生了动摇。
或许…真的没那么可怕?广播站设备毕竟是死物…只是放放提前选好的音乐,读读现成写好的通知稿…流程固定,不像对付手机需要实时对抗…还有老师在旁边…应该…大概…可能…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内心激烈地挣扎着,犹豫着,脸上写满了天人交战,仿佛有两个小人在脑子里打架,一个尖叫着“快跑!”,另一个微弱地喊着“试试吧…”。
赵大鹏看着他的表情,最后使出了杀手锏,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沉重,甚至带上了一点道德绑架的色彩:“唉,广播站那边负责午间档的同学临时急性肠胃炎,送医院了,实在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顶班。要是这个时段空播或者出了什么播放事故,也算是一次教学事故,影响不好。林小满同学,组织现在需要你啊!这也是你为班级、为学校做贡献的时候了!”(道德绑架完成,锁链哐当落下)
林小满:“……”
最终,那一点点可怜的责任感、被激发出的虚假自信和勇气、对“正常校园活动”的卑微渴望、以及那该死的“组织需要你”的道德感,还是可悲地压倒了内心疯狂的恐惧和残存的理智。
他像是被赶鸭子上架、即将奔赴刑场的囚徒,极其艰难地、视死如归地,从喉咙眼里挤出一个细若蚊蚋、带着颤音的字:
“……行。”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和所有的运气。
赵大鹏脸上立刻露出了“孺子可教也”、“朽木可雕也”的欣慰笑容,仿佛完成了一项艰巨的思想工作:“好!这就对了嘛!这才是特殊关注班学生该有的担当和勇气!明天中午12点,准时到广播站门口!别迟到!”
离开训练中心,林小满感觉自己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飘在云端,深一脚浅一脚,魂不守舍,脑子里一片混乱,既有一点被认可后的轻微膨胀,又有巨大的、无法驱散的不安。
回到宿舍,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口袋里那部万恶之源、罪魁祸首小心翼翼地掏出来,如同捧着易碎的骨灰盒,轻轻放在书桌正中央,然后像是进行某种神圣而绝望的祈祷仪式般,双手合十,对着那冰冷沉默的屏幕拜了拜,就差没点上三根香。
“机哥…机爷…活祖宗…”他压低声音,用近乎哀求的、卑微的语气对着那漆黑的屏幕念叨,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绝望的恳求,“明天…明天午间广播,就半个小时…帮帮忙,行行好,给点面子,安分一点,行不行?”
手机屏幕漆黑一片,毫无反应,如同沉睡的深渊。
“就一次!就午间广播那半个小时!我求你了!安安静静睡觉,装死,行吗?完事我…我给你换最好的防窥钢化膜!清空所有垃圾内存!甚至…甚至给你下载几个最新的、骂人都不带重样的语录数据包?让你骂个痛快?”他试图用利益诱惑。
屏幕依旧沉默,仿佛对他的承诺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