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考试周那场血雨腥风、尤其是对某位因考场即兴Rap而被当场驱逐、荣获“社会性死亡”成就的林小满而言,星云大学终于迎来了一个能够暂时喘口气、氛围轻松欢快、充满青春活力的日子——一年一度、备受瞩目的社团招新日,俗称“百团大战”。
平日里只是学生们步履匆匆、穿梭而过的中心广场,今日却彻底改头换面,变成了一个喧嚣沸腾、色彩爆炸、荷尔蒙与热情肆意挥洒的巨型集市。
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放眼望去尽是攒动的人头和洋溢着好奇与兴奋的脸庞。空气中混合着各种复杂的气味:油墨未干的宣传海报散发出的微刺化学味、大功率音响设备长时间工作后微微发热的电子味、学长学姐们卖力吆喝后身上散发出的青春汗味、以及远处飘来的、不知是哪个社团正在现场制作或爆米花的甜腻香气,甚至还有某个角落飘来的、疑似化学社在演示趣味实验的淡淡硫磺味…
各社团的摊位如同雨后春笋般,见缝插针地挤满了广场的每一寸可利用空间。巨大的、色彩鲜艳的横幅从广场周边教学楼的更高层垂落下来,上面印着霸气侧漏、中二度满满的社团口号和经过精心设计的炫酷logo。造型各异、争奇斗艳的海报、易拉宝和立牌更是让人眼花缭乱:动漫社的等身二次元美少女\/男看板被围得水泄不通,闪光灯不停闪烁;机甲研究社的成员操控着看起来还略显简陋粗糙的机器人,笨拙地在摊位前来回走动,发出嘎吱作响的机械声,却吸引了不少技术宅的目光;国学社的同学身着飘逸雅致的汉服,手执团扇或折扇,向路过的新生优雅行礼,展示着传统文化的魅力;街舞社的音响震耳欲聋,动感的节拍仿佛要震碎地面,成员们随着音乐即兴舞动,动作帅气流畅,引得围观人群阵阵喝彩与尖叫…
高音喇叭、便携式蓝牙音响、甚至还有几个摇滚社或民谣社带来的现场吉他演奏和歌声,各种声源交织在一起,互相角力,试图压过对方,拼命吸引着新生们的注意。穿着各色统一或独具特色的社团服装的学长学姐们,脸上洋溢着过度热情(甚至有点像是被打了鸡血)的笑容,卖力地向汹涌的人流发放着印刷精美的传单,声嘶力竭地介绍着自家社团的辉煌历史、日常活动和无比美好的前景,仿佛加入他们就能立刻走上人生巅峰。
普通科的学生们大多兴奋地穿梭其中,眼睛发光,充满了对大学生活的美好憧憬,手里很快就塞满了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传单,好奇地左看看右瞧瞧,热烈地讨论着该加入哪个看起来更酷、更有趣、或者帅哥美女更多的集体。
然而,在这片汹涌澎湃的热情浪潮中,特殊关注班的几个身影,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如同几滴油融入了水,既被包裹,又难以真正融合,他们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却也难掩深处的忐忑与不安。
林小满、吴小胖、陈眼镜,还有另外几个同班同学,下意识地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略带防御性的圈子,有些茫然地望着眼前这片过于热闹、以至于让他们有些无所适从的景象。喧嚣的声浪和密集的人群,对他们这些习惯了(或者说被迫习惯了)特殊关注班相对隔离和“非常规”氛围的人来说,构成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对于他们而言,“百团大战”不仅仅意味着选择一个兴趣爱好社团,丰富课余生活,更是一次尝试触碰“正常”大学生活轨道、努力融入主流校园社会的宝贵机会。他们太渴望能像一个普通学生那样,参与热闹的集体活动,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在社团活动中找到归属感和价值感,而不是整天待在气氛严肃、充斥着失败和意外(尤其是林小满引发的)的抗干扰训练中心,对着冰冷的设备和天书般的公式较劲,或者在被杨教授催眠的理论课上苦苦挣扎。
但强烈的渴望之中,又不可避免地夹杂着深深的不安和忐忑。他们对自己的“特殊”心知肚明,也深知这些不受控制的能力,很可能在任何一个看似普通的场合,再次酿成灾难。
“人…人也太多了吧…跟下饺子似的…”吴小胖缩了缩脖子,努力避开一个差点把传单塞进他嘴里的热情学姐,感觉自己的超常嗅觉在这复杂到极致的气味混合轰炸下快要overload(过载)死机了,“我感觉我能分辨出至少三百种不同纸张和油墨的味道…还有至少五十种不同品牌的香水、发胶和汗液…”
“音响好吵…脑袋嗡嗡的…”林月微微微蹙着眉,下意识地往人稍微少一点的边缘地带靠了靠,过于浓郁和杂乱无章的情绪场如同噪音般冲击着她的感知,让她有些头晕目眩,脸色显得比平时更加苍白。
陈眼镜则不断地推着鼻梁上滑落的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无数晃动的光影和色彩,试图用他惯有的数据分析方式来应对混乱:“根据我的初步观察和数据采样,动漫社和电子游戏社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衡,预计竞争激烈;推理社和哲学社似乎对智商和逻辑门槛要求较高;户外运动社和登山社看起来需要大量体力消耗和团队协作,风险系数…嗯…选择需谨慎啊同志们。”
林小满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手插在口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部主手机的冰凉外壳。他的手机此刻异常安静,大概是上次考场Rap事件消耗太大还在“回血”,或者更可能是在暗中观察,憋着更坏的招数。他内心既强烈地期待能找到一个真正适合自己、能让他暂时忘记烦恼和尴尬的地方,又无比害怕重蹈覆辙,再次因为某些不可控的因素成为全场的“焦点”和笑柄。
来之前,赵大鹏特意把他们这群“重点关照对象”召集起来,语重心长、几乎是耳提面命地给他们打了预防针:
“百团大战,好事!去看看,玩玩,感受一下青春的气息,挺好。”他先是肯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几个“重点分子”脸上扫过,尤其是林小满,“但是——都给我有点数!脑子里给我绷紧一根弦!量力而行!别看着哪个热闹、哪个妹子多就脑子一热往上冲!”
他开始精准点艹:“尤其是你,林小满!给我离所有需要用到精密电子设备、音响系统、或者任何带芯片的社团远点!包括但不限于计算机社、软件编程社、无人机社、机器人社、音响调控社、甚至电影放映社!听到没?我不想明天去哪个社团的活动室给你收拾烂摊子!”
“吴小胖!禁止用你的狗鼻子去分析学姐用的香水是哪个年份哪个批次的!也别去嗅探人家社团的零食库存!更不准试图用气味分辨传单的受欢迎程度!”
“陈眼镜!不准试图唤醒社团历史介绍海报里的历史人物或者吉祥物来给你做决策参考!也不准给传单上的字加动态特效!”
“李娜!控制好你的情绪!别一兴奋或者一紧张,让整个社团原地开相声大会或者集体朗诵诗歌!”
“林月微…嗯…”轮到林月微时,赵大鹏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下,“…尽量找安静点的、人没那么密集的角落待着,感觉不舒服就立刻撤,别硬撑。”
最后,他总结道,语气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和过来人的智慧:“总之,尽量选择…呃…结构简单、皮实耐操、抗干扰能力强、就算炸了也不会造成太大损失和影响的社团!听明白没?这是为你们好,也是为那些社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