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远教授那平稳无波、毫无起伏的声线,如同某种经过精密计算、专门针对人类睡眠神经设计的催眠频率,持续而稳定地在307阶梯教室里回荡、渗透,填充了每一个角落。那块老旧的黑板上早已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匪夷所思、令人望而生畏的符号和公式:“Ψ场扰动方程的泛函积分形式”、“Λ系数在非均匀介质中的修正值”、“异能熵增与意识有效带宽的非线性映射关系”……每一个字符、每一个希腊字母都像是从异世界爬来的抽象蝌蚪,冰冷、晦涩,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学术傲慢。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构建的那个由纯粹理论和数学推导组成的学术世界里,一丝不苟地、几乎是一个音节不差地照着他那本页角卷边泛黄的教案念诵,仿佛台下那几十个学生的状态——是死是活,是听是睡——都与他毫无关系,甚至不如他下一个要推导的公式重要。事实上,可能也确实如此。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亚以太粒子、能量流的偏微分方程和那些以他名字(或者他偶像名字)命名的、复杂无比的稳定性系数和换算表。
而台下,特殊关注班的新生们,在经历了最初“就这?!”的震惊、失落与幻灭之后,求生的本能很快被激发出来。与那无孔不入、强大无比的睡魔进行艰苦卓绝的抗争,成了这开学第一课真正的主旋律和实战演练。一时间,众生百态,各显“神通”,上演了一出无声的、对抗倦意的悲喜剧。
吴小胖的“舌尖上的理论与能量转化”
坐在林小满左前方几排的吴小胖,体型圆润,据说他的能力和物质能量感知与转化有关,是个行走的美食雷达。此刻,他显然没能成功转化掉那汹涌袭来的、如同实质般的睡意。
他的大脑袋如同装了不平衡配重的摇头娃娃,一点一点地、不可抗拒地朝着桌面俯冲,进行着徒劳的“磕头式”挣扎。最初,他还能凭借对美食的执着稍微抵抗一下,用力晃一晃沉重的脑袋,努力睁开被脸上肥肉挤成两条细缝的小眼睛,试图看清黑板。
但很快,杨教授那堪比最强安眠药的声波攻击,彻底击溃了他的防线。他的下巴最终彻底搁在了摊开的笔记本上,笔记本雪白的纸页上,是杨教授刚才板书的一串极其复杂、如同鬼画符般的能量流微分公式。
盯着那串天书般的符号,吴小胖的眼神逐渐迷离、涣散,最终彻底失去了焦距。嘴角,一丝晶莹的、不甘心的口水开始不受控制地缓缓溢出,精准地滴落在那串公式最关键的积分符号“∫”上,慢慢晕开一小团湿痕。
他似乎梦到了什么极致美味,嘴巴无意识地咂摸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吧唧”声,舌头甚至无意识地伸出来,迷迷糊糊地舔了舔那被口水润湿的笔记本纸页——仿佛那艰涩难懂的“Ψ场扰动方程”是糖霜或者肉汁画成的,试图从中汲取一点维持清醒的能量。
“唔…红烧…系数…炖…熵…”他发出模糊不清的、将学术术语和美食完全混淆的梦呓,彻底将珍贵的(或许也并不珍贵)课堂笔记当成了梦境中的菜单。睡魔,通过他最敏感的味觉和食欲,取得了第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陈眼镜的“纸上相声与全军覆没”
右边过道过去两排,戴着厚厚啤酒瓶底眼镜的陈眼镜,他的能力似乎与影响和具象化书面信息有关。他显然不甘心就此沉沦,试图用自己的能力来进行一场悲壮的自救。
他鬼鬼祟祟地、做贼似的掏出那本厚得能砸晕人的《异能能量流动力学导论(初级)》教科书,翻到空白页,手指悄悄按在页边空白处,集中所剩无几的精神力,试图对抗这弥漫全场的学术催眠。
令人惊讶的是,书页的空白处,墨水真的开始微微蠕动、凝聚,最终形成了两个小小的、火柴人般的注释小人!一个小人穿着传统长衫,一个小人拿着折扇,活脱脱一副老北京天桥要说相声的架势,甚至还做出了“捧哏”和“逗哏”的站位!
陈眼镜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然而,他严重低估了杨教授“催眠力场”的威力范围和无差别攻击性。这力量似乎不仅能作用于三维生物,甚至连二维纸面上抽象出的墨水小人都无法免疫!
穿长衫的“逗哏”小人刚拉开架势,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出第一个字,就猛地打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极其夸张的哈欠,整个墨水构成的身体都因此扭曲、波动了一下,差点散架。
拿着折扇的“捧哏”小人试图强打精神接茬,但扇子刚举到一半,它的脑袋就开始像坏了的发条玩具一样,不受控制地前仰后合,上下眼皮疯狂打架,最后干脆“噗通”一下(无声的),抱着扇子,原地蜷缩成一团模糊的墨点,并且从那墨点里,竟然真的浮现出细微的、均匀的“Zzz…”睡眠符号!
陈眼镜绝望地看着自己召唤出来的“抗睡援军”在几秒钟内全军覆没,甚至比自己睡得还快。他悲愤地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眼镜,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地“啪”一声合上了课本。他的自救行动,不仅失败,反而成了睡魔强大力量的又一铁证。
李大姐头的“暴力笔记与悲壮抗争”
前排的李芊芊大姐头,是少数几个还在坚持“认真听讲”表象的学生之一。她坐得笔直,如同松柏,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手中的笔被她握得死紧,指节都微微发白,仿佛握着的不是一支普通的中性笔,而是一把对抗睡魔、劈开枯燥的利剑。
她的能力似乎与强烈情绪的表达和传递有关,据说极度兴奋或紧张时,会无差别地迫使周围人开始讲冷笑话。但此刻,在这绝对的、不容丝毫杂念的枯燥理论面前,她显然死死压抑着自己的任何情绪波动,生怕一个控制不住,自己没睡着,反而引得全班开始集体讲地理冷笑话,那场面恐怕比集体蹦迪还要难以收场。
于是,她将所有残存的意志力和对抗睡意的怒火,都倾注在了做笔记这件唯一能做的事情上。
“能量粒子…亚以太层面…非标准波动率…”她几乎是咬着牙,低声重复着教授那毫无感情的话,笔尖狠狠地在纸面上划动,发出沙沙的、带着杀气的声响。
“斯克兰顿…稳定性系数…”笔尖更加用力,仿佛要把这些该死的术语刻进桌子里。
“相位偏移量…负相关…对数函数…”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