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如同一个被抽走了提线的木偶,脚步虚浮地跟在赵大鹏身后,走向那排看似平静的登记窗口。大脑里像是塞满了滚烫的、嗡嗡作响的蜂巢,无数画面碎片疯狂冲撞、回旋——手机悬浮在空中的幽蓝光芒、猩红摄像头如同恶魔之眼、毒舌的电子音撕裂空气、浮空女生狼狈坠地、麦克和松鼠的同步懵逼、爆炸头男生绝望的哭嚎、局部暴雨的倾盆而下……每一帧都带着灼人的羞耻感和冰冷的恐惧,反复碾压着他残存的理智。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钉在广场中央示众的囚徒,每一道目光都像烧红的烙铁,在他灵魂上留下焦黑的印记。
“就在这儿排队。”赵大鹏的声音将他从混沌的泥沼中勉强拉出,指向三号窗口前那列不长不短的队伍。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如释重负,仿佛终于卸下了一个烫手山芋。“我就在那边等你,”他指了指走廊尽头靠墙的长椅,“有任何问题……”他顿了顿,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林小满装着那台“休眠恶魔”的口袋,嘴角抽搐了一下,“……尽量自己解决。保持冷静。”
林小满麻木地点了点头,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他看着赵大鹏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长椅,坐下后立刻掏出一本厚厚的硬壳书,假装专注地翻阅起来。但林小满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书页后投来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更确切地说,是锁定在他口袋里那台暂时沉寂的“定时炸弹”上。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沉重得如同吸入了铅块。他强迫自己迈开灌了铅的双腿,排进了队伍的末尾。此刻,他像沙漠中濒死的旅人,极度渴望一丝“正常”的绿洲来抚慰自己千疮百孔的灵魂。幸运的是,登记处这片区域,确实比外面那个光怪陆离的广场要显得“正常”得多。队伍安静有序地向前挪动,没有悬浮的身影,没有跳舞的影子,没有局部降雨,也没有引发集体律动的神秘源头。只有打印机低沉而规律的嗡嗡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工作人员偶尔低声的询问。这种相对平和、有序的氛围,像一剂微弱的镇静剂,暂时麻痹了他高度紧张的神经。
然后,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牢牢地钉在了排在他前面的那个身影上。
那是一位身材高挑、气质清冷的女生。及腰的黑色长直发如同上好的绸缎,柔顺地垂落,在窗口透入的光线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她穿着一件剪裁简洁的白色棉质衬衫,搭配一条深蓝色的及踝长裙,脚上是一双干净的帆布鞋,背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素色帆布包。她的站姿挺拔而自然,没有任何多余的小动作,只是安静地、专注地凝视着前方,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自成一个宁静的小世界。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近乎泪目的激动瞬间涌上心头!终于!在这片充斥着浮空者、影子舞者、喷火者、与松鼠谈判者的疯狂丛林中,他终于发现了一株遗世独立的、散发着清新气息的百合!一个看起来完全正常!普通!甚至带着点书卷气的女生!她身上那种宁静、专注、与世无争的气质,像一道温暖的光,穿透了笼罩在他心头的厚重阴霾,让他几乎破碎的世界观找到了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珍贵的慰藉!她就像喧嚣摇滚现场角落里的一段古典乐,混乱战场上唯一飘扬的休战旗!他感觉自己像个在茫茫大海中漂泊的落难者,终于看到了一座宁静的岛屿!
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近乎虔诚的欣赏,偷偷打量着女生的侧脸。皮肤是细腻的象牙白,鼻梁挺直秀气,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眼神清澈而平静,如同秋日无风的湖面,没有任何不安、好奇或戒备,只是纯粹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她手中拿着几张普通的A4纸表格,手指修长干净,没有佩戴任何饰品,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干净、纯粹、不染尘埃的气息,与星云大学这个疯狂扭曲的世界格格不入,却又如此真实地存在着。
也许……林小满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像风中摇曳的烛火……也许不是所有这里的学生都是怪人?也许还有像她这样的“正常人”,只是低调地存在着,努力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维持着一方净土?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种近乎虚脱的安慰,甚至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靠近的冲动——找到同类!组建一个“星云大学正常人互助小组”!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地狱里抱团取暖!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女生向前优雅地迈了一步,林小满也下意识地跟上。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瞬间冻结了他血液的异样!
一个穿着灰色制服、抱着厚厚一叠文件的工作人员,正急匆匆地从队伍旁边经过,似乎是要去后面的文件柜取东西。当他靠近女生大约一米左右的距离时,毫无征兆地!他的身体猛地一顿!紧接着,肩膀如同被无形的线猛地提起,又重重放下!脖子怪异地向右歪斜了将近三十度!膝盖如同生锈的弹簧般,不受控制地弯曲又瞬间弹直!整套动作僵硬、突兀、充满了机械感,如同一个电路接触不良、关节生锈的机器人突然抽风!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工作人员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极度的困惑和茫然!他猛地甩了甩头,用力眨了眨眼,仿佛刚从一场短暂的梦魇中惊醒。他困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脚,又茫然地环顾四周,似乎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随即,他摇摇头,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或者说麻木?),抱着文件继续快步前行,仿佛刚才那诡异的抽搐从未发生过。
林小满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是眼花?是那人突然抽筋?还是……他猛地看向那个依旧安静站立的黑长直女生!她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姿态,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仿佛对身边发生的诡异一幕毫无察觉,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一股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林小满的脊背!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是巧合!一定是那人自己身体不适!
然而,队伍继续前进。前面窗口发生了一点小状况,一个新生在填写表格时遇到了问题,窗口内的工作人员站起身,探出身子,耐心地指导他填写。就在工作人员的上半身探出窗口,身体进入女生周围大约一米范围内时——
异变再生!
工作人员那只正在指点表格的手臂,突然毫无征兆地、极其不协调地在空中挥舞起来!动作幅度很大,带着一种笨拙的韵律感,像是在模仿鸟类的振翅飞翔,又像是在跳一种极其拙劣的、从未学过的舞蹈动作!手臂在空中划了几个大圈,然后猛地停住,僵在半空!工作人员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错愕和尴尬!他飞快地收回手臂,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专业的语气继续指导新生,但耳根却明显泛起了红晕。
这一次!绝对不可能是巧合了!
林小满感觉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他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个看似无害、甚至带着点仙气的女生背影,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急剧收缩!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她!就是源头!这个看起来最正常、最平静、最无害的女生,她周围似乎存在着一个无形的、诡异的“力场”!任何进入这个力场范围的人,都会在瞬间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做出那些荒诞、不协调、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舞蹈”动作!
他下意识地向后挪了半步,试图拉开与那个危险源头的距离。但队伍在缓慢移动,他不得不再次跟上。
接下来的几分钟,林小满如同置身于一场荒诞不经、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默剧现场,被迫目睹了更多铁一般的证据:
一个抱着篮球、匆匆跑过的男生,在踏入女生身后一米范围时,毫无征兆地原地来了一个极其标准的、如同NbA球星般的后仰跳投动作!篮球脱手而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可惜手里并没有球),然后他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仿佛不明白自己刚才在干什么,挠挠头,困惑地跑开了。
一个正在整理桌面上散乱文件的工作人员,当她的手臂进入那个无形范围时,整条手臂突然如同波浪般起伏扭动起来!从指尖到肩膀,流畅地完成了一个标准的wave(波浪舞)动作!动作完成后,她猛地僵住,看着自己不受控制的手臂,脸上写满了惊骇和不解,随即飞快地将文件拢在一起,低头假装忙碌,但肩膀却在微微发抖。
更远处,一个站在饮水机旁喝水的学生,当他端着水杯的手无意间摆荡到那个范围边缘时,那只手突然不受控制地向上猛地一抬,手腕翻转,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如同hip-hop舞者般的“甩腕”动作!杯子里的水“哗啦”一声泼了他自己一脸!他愣在原地,水珠顺着下巴滴落,一脸茫然地抹了把脸,仿佛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所有这些“舞蹈瘟疫”事件,都遵循着相同的模式:短暂(通常不超过三秒)、突兀(毫无征兆地发生)、不协调(动作与当事人身份、行为完全不符)、且当事人事后都表现出极度的困惑、茫然和尴尬,仿佛那瞬间的身体失控是一场短暂而诡异的梦魇,醒来后只留下模糊的记忆和强烈的违和感。
而这一切的中心,那位黑长直女生,自始至终保持着那种超然的、近乎神性的平静。她没有戴耳机听音乐,没有低声念诵咒语,没有做任何微小的手势或暗示——她就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完美的雕塑,目光清澈而专注。仿佛一个无形的、扭曲现实的力场以她为中心向外辐射,半径精确到一米,无情地操控着踏入其中的每一个生命体,让他们在瞬间变成提线木偶,上演一出出荒诞的独幕剧!
林小满内心的惊恐如同沸腾的岩浆,迅速冷却、凝固,最终转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毛骨悚然的敬畏!这是什么能力?!无意识的精神干扰?生物能量场的扭曲效应?还是某种高度先进的、肉眼不可见的纳米机器人集群操控?!这比广场上那些浮空、喷火、影子跳舞的明显异常更加可怕!因为它如此隐蔽!如此优雅!如此……防不胜防!它披着“正常”的外衣,行着最诡异之事!它让受害者甚至无法察觉自己受害了!
他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科幻恐怖片,里面的外星寄生体就是通过这种无形的方式,操控人类做出违背意愿的行为。难道这个女生……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存在?或者……是星云大学某种可怕实验的产物?!
“下一位。”窗口工作人员平静的声音如同惊雷,猛地劈开了林小满混乱的思绪。
轮到了那个女生。她优雅地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表格递进窗口。工作人员接过表格,低头开始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