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元年九月的汴京,金风送爽,本应是一年中最宜人的时节。
然而,一股诡异的暗流,却随着秋风吹遍了京城的茶坊酒肆、勾栏瓦舍,甚至悄然浸润着一些士大夫的私邸。
市井间开始流传一些有鼻子有眼的说法,其核心直指深居禁中的年轻官家赵顼:
“听说了吗?官家前些日子下的《罪己诏》,说是德行有亏,才引来了河北的大灾!可这反省才几天呐?
西北绥州那边,种将军修城修得热火朝天,钱粮像流水似的花出去,这哪是休养生息,分明是要跟西夏再开战端啊!”
“就是!西夏人这次来,听说姿态放得低,是想用什么东西换回绥州,息事宁人。可咱们官家倒好,硬是咬着不放!这不是穷兵黩武是什么?”
“唉,河北的百姓还没从地里刨出食来,尸骨未寒呐!官家不想着怎么好好赈济抚恤,却把力气都用在边关上招惹是非。
这……这怕是上天降下的警示还不够,官家还没真正醒悟啊!”
这些流言,如同毒蔓,巧妙地缠绕着两个看似矛盾的事实:
皇帝刚刚下诏罪己承认“德不修”,另一边却在边境“大动干戈”。它们将天灾与人事强行勾连,将赵顼塑造成一个“不恤民困、好大喜功、违背天意”的昏聩形象。
其恶毒之处在于,它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利用并扭曲了真实发生的事件,极具蛊惑性。
很快,这些市井谤言,经过某些有心人的润色和引申,开始出现在一些文人的笔端和清议之中。
而此刻,在汴京一座清雅的宅院内,司马光正与几位志同道合的友人品茗清谈。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时局。一位门生忧心忡忡地说:
“先生,近日市井多有无稽之谈,诽谤圣上。然……绥州之事,学生亦有所惑。
陛下既已下诏罪己,正应收敛锋芒,固本培元,修德以俟天时。如今在边境兴筑大城,耗费巨万,确易授人以柄,引人非议啊。
若因此再启边衅,岂非辜负了上天示警之意?”
另一位老成的官员接口道:“君实兄(司马光字),我亦闻西夏此番颇有‘诚意’,似有罢兵休战之意。
若我朝能顺势而下,暂缓绥州工役,换取边境数年安宁,使河北得以喘息,国库得以纾困,未尝不是一时权宜之策。
陛下年轻气盛,锐意进取固然可嘉,然‘国虽大,好战必亡’,古有明训啊。”
司马光静静地听着,手中捻动着佛珠,面色沉静如水。
他并未附和那些市井流言,但友人与门生的忧虑,却深深触动了他内心一贯坚持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