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境的雾是暖的,裹着清砂草的淡香,却比时砂阁地宫的寒气更刺骨——它不冻皮肉,只冻人心底最不敢碰的角落。苏隙刚跨过粉金门纹,脚下的雾就散了,露出的不是时砂阁废墟,而是二十年前的砂兰谷:谷口的砂兰花丛比现在密,一个穿浅蓝衣裙的女子正蹲在花丛里,手里攥着支画笔,笔尖沾着砂兰花的淡紫,要往石碑上落。
是母亲林砂。
苏隙的呼吸顿住,银砂链在腕间发烫。她看见林砂的笔尖悬在碑石上方,迟迟没落下,碑上已经刻了“石砚之墓”四个字,墨迹还没干。这时,一个穿灰布衫的男子从谷口走来,手里提着个药篮,是年轻时的守谷长老——那时他还没白发,眉眼间满是焦急。
“林砂大人,首领又在催了,说若您再不肯在‘异源族驱逐令’上签字,就把石砚师傅的尸骨从砂兰谷迁走。”守谷长老的声音压得低,“您何必呢?石砚师傅是为护异源族孩子死的,可源界人不认这个,他们只认‘异源族是灾’,您护着异源族,就是和整个源界作对。”
林砂的笔尖抖了抖,一滴墨落在“石”字旁边,晕开一小片黑。她抬手抹了把脸,苏隙才看见她眼角的泪——母亲在她记忆里永远是挺直脊背的,从未有过这样脆弱的模样。“我不能签。”林砂的声音很轻,却很稳,“石砚走前跟我说,他不是护异源族,是护‘人’,不管是源界还是异源,孩子都没错。再说……”她顿了顿,指尖抚过碑上的“砚”字,“他喜欢砂兰谷的雾,迁走了,他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苏隙的心像被什么揪着疼,她终于懂了母亲留在银砂链里的“温意”是什么——不是寻常的母爱,是藏着愧疚与坚守的重量。这时,雾突然转冷,场景换了:是时砂阁的议事厅,林砂站在中间,对面是穿黑甲的蚀砂将,他手里握着把砂晶剑,剑刃对着林砂的胸口。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私藏异源族,源界已经有三个村落被蚀砂毒染了!”蚀砂将的声音带着怒,却没真的动手,“林砂,我认识你二十年,你从来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为什么偏偏在异源族的事上钻牛角尖?”
“因为那不是‘异源族的事’,是人的命。”林砂抬起头,眼里没有惧,只有疼,“阿将,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砂母祭坛前发誓吗?说要护源界所有生灵,可现在你手里的剑,对着的是想活下去的人。”
蚀砂将的剑垂了下去,他别过脸,苏隙看见他眼底的红:“我没办法……长老们以族人性命相逼,我是蚀砂将,要护的是源界大局。”他顿了顿,声音放软,“林砂,别再扛了,把异源族交出来,我保你和苏隙平安。”
“平安?”林砂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把无辜的人当祭品,换来得平安,我要不起,苏隙也不会要。”
场景在这里碎了,雾又裹了上来,苏隙站在雾里,手里的双砂晶泛着冷光。她终于明白“爱而不得”是什么——母亲爱石砚,却没能说出口一句喜欢,只能用一生守着他的墓碑;母亲爱源界,却没能让源界人懂她的坚守,只能独自扛着“通敌”的骂名;甚至母亲对蚀砂将的“知己情”,也因为立场,最终成了陌路。而“恨不得”呢?母亲恨过异源族首领的偏执,恨过源界长老的冷漠,可最后,她还是选择用药物去救异源族族人,用生命去护两族的和平——原来华夏人的“恨”,从来不是咬牙切齿的报复,是“恨其不争”,更是“舍不得让恨盖过爱”。
“苏隙。”
有人叫她的名字,苏隙回头,看见阿泽站在不远处的雾里,他的护心砂红得刺眼,面前的场景是异源族的砂兰谷分支——霜砂正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个受伤的异源族孩童,对面是异源族首领,他手里的蚀砂杖泛着黑紫。
“你非要护着这些‘叛徒’?”首领的声音很冷,“霜砂,你是异源族的砂力者,该帮我唤醒蚀砂王,而不是护着这些阻碍我的人!”
“唤醒蚀砂王只会让两族同归于尽!”霜砂把孩子护得更紧,护心砂的红光落在孩子身上,“首领,我们当年和源界立约,不是为了战争,是为了让族人能在砂兰谷活下去。这些孩子,他们连蚀砂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忍心用他们的砂力做祭品?”
“活下去?”首领笑了,笑得残忍,“没有蚀砂王的力量,我们永远是源界的‘异类’,永远活在暗处!你忘了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吗?是被源界的砂力者杀的!这份仇,你能放下?”
霜砂的身体颤了颤,苏隙看见她眼底的泪——那是“恨不得”的疼,是恨源界人杀了父母,恨首领被仇恨蒙蔽,可她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没忘,但我不能让仇恨传下去。我父母死之前,跟我说要护好族人,不是护好‘仇恨’。”
这时,场景里多了个人——是林砂,她提着药篮从雾里走出来,把一瓶清砂草汁递给霜砂:“我来帮你带孩子走,你去稳住首领,别让他冲动。”
霜砂抬头看林砂,眼里满是愧疚:“林砂,这样会连累你的。”
“我们是朋友,哪来的连累。”林砂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头,“再说,我答应过你,要一起等和平的那天。”
阿泽的声音在雾里响起,带着沙哑:“原来霜砂的‘遗憾’不是没护住首领,是没等到和林砂约定的和平。她的‘爱’是护族人,护朋友,她的‘恨’是恨自己没能力阻止战争,可到最后,她还是选择用护心砂挡住首领的蚀砂攻击,给族人留生路——原来‘恨不得’到最后,都会变成‘我舍不得’。”
苏隙走到阿泽身边,刚要开口,雾突然剧烈地动起来,远处传来子墨的声音:“苏隙!阿泽!快过来!这里有初代砂母的幻象!”
两人往声音的方向跑,穿过层层雾,看见子墨站在一座古老的砂母祭坛前,祭坛上站着个穿白裙的女子,她的砂晶是双色的——一半金,一半银,像极了苏隙的双砂晶。而她对面,是个穿异源族服饰的男子,手里握着块砂母碎片,正是守谷长老后来放在古碑上的那块。
“你真的要封印我?”男子的声音带着疼,“砂母,我们当年立约,说要共护砂力本源,你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