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省省城,岳麓山下。
论道之日临近,这座自古便是文脉汇聚之地的古城,如今却被一股肃杀与狂热交织的武道气息笼罩。
城内人满为患,客栈酒楼爆满,就连百姓家中都挤满了南来北往的江湖客。
悦来客栈,天字号房,檀香弥漫。
孙禄堂、李存义、程廷华,三位顶峰人物围坐一堂。
他们面前,放着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气血修炼法》。
气氛压抑。
“孙道长,你……你怎么看?”
程廷华终究是性子最急的,先开了口。
自从被李书文一指击溃道心,他在京城,辗转反侧几个日夜,最终还是南下湘省。
孙禄堂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茶杯,吹开浮沫,视线越过窗棂,投向远方岳麓山的方向。
“存义,你先说说吧。”
李存义苦笑,这位创立中华武士会,意图以武救国的北方大豪,此刻却有些萧索。
“还能怎么看?道错了,全都错了。”
他拿起那本册子,在“气血为薪柴,肉身为鼎炉”那行字上,划出一道深痕。
“我们练了一辈子的罡劲、丹劲,自以为登堂入室,原来只是在拆自家房子当柴烧火取暖的蠢事。”
“人家已经另起炉灶,造出了能自行运转、汲取天地之力的烘炉!”
“饮鸩止渴……李书文那小子,说得一点没错。”
此言一出,程廷华脸色煞白,身子微微一晃。
这几日,他何尝不是被这四个字折磨得痛不欲生。
“难道……我等毕生追求,真的只是一个笑话?”
“不是笑话。”
孙禄堂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有奇异的穿透力。
“是时代的局限。天地灵机稀薄,前路已断,先辈们只能向内求索。”
“这才有了暗劲、化劲、丹劲这般精妙入微的法门。”
“这非是错,只是……在路上走得太远了。”
他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抹光亮。
“而今,那位周先生,为我等重开天门,指明了一条通天大道。”
“我辈武人,当顺天应人,而非抱残守缺,自寻死路。”
这位被誉为“武神”的丹劲宗师,一番话,便为这场武道的思想交锋定了基调。
李存义与程廷华对视,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释然,也看到了一丝被重新点燃的渴望。
是啊,道错了,改了便是!
能亲眼见证一条新路的诞生,并有机会踏上去,对他们这些本已走到绝路的求道者而言,何尝不是一场天大的幸事!
......
与天字号房内的沉静不同,城中的酒楼茶肆早已喧嚣震天。
官道上,有来自北方沧州、保定,身形剽悍的拳师,也有南下两广,精悍内敛的洪拳、咏春高手,更有佩戴奇特兵器、气息诡异的独行客。
悦来客栈、同福酒楼,到处都是佩刀带剑的江湖人,三言两语不离“新武道”与“周先生”。
一家名为“洞庭春”的酒楼里,气氛尤其火爆。
“什么狗屁新武道!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罢了!真要论拳脚功夫,还得看咱们北方的真传!”
一桌来自津门的年轻拳师,正唾沫横飞地贬低着振华武馆。
为首的青年,是形意拳名家郭云深的一名记名弟子,颇有傲气。
“就是!听说那劳什子《气血修炼法》,练了之后饭量大增,跟个饭桶似的,哪有宗师风范?”
邻桌,几名身穿振华武馆学员服的年轻人闻言,面露不悦。
“这位兄台,饭量大,是因为气血旺盛,身体需要补充。”
一名学员忍不住起身反驳。
“这正说明我振华武馆的功法,是固本培元、壮大人体根基的正道!”
“正道?哈哈哈!”那津门拳师大笑,“真正的功夫,在于一个‘巧’字,在于劲力的变化!”
“你们这种傻练力气的,不过是些庄稼把式,上不得台面!”
“你!”振华学员气得脸色涨红。
口角迅速升级。
那津门拳师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怎么,不服?不服就手上见真章!”
说罢,他一个箭步窜出,身形如燕,双拳翻飞,正是家传的翻子拳,招式精妙,直取那名振华学员的面门。
那学员虽只是壮体境,但根基扎实,面对这迅猛的攻势,不闪不避,沉腰坐马,一记标准的炮拳迎了上去。
砰!
拳掌相交,发出一声闷响。
津门拳师整条右臂剧震,一股纯粹的蛮力冲垮了他的架子,让他连退三步,脚下青砖都踩出了裂纹。
而那振华学员,却只是身子晃了晃。
高下立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