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贵生,无量度人;上开八门,飞天法轮。”
“这诵经声好生熟悉,是宛白道长。”池月欲凑近瞧瞧,可面前的人山人海将她隔绝在外,转了几个来回也没找到条缝任她钻进去。
“阿月施主。”
池月闻声回头,眼前是先前在承恩观中照顾姜娘的老道姑,她一身粗布麻衣,神色和缓,面容带笑地看着她。
“道长老远就望见施主您了,待她诵完经文,便想着请您喝一杯道茶,不知女施主是否得空?”
“那池月却之不恭了,请道人带路吧!”
池月在祈福台一侧的茶舍二楼,从窗口恰巧能看清台上的情形。宛白道长头戴白玉莲花冠,身穿云鹤八卦绛纱袍,双膝跪于蒲团之上,捧朝简于眉间,她唇边溢出的诵经声如铜钟嗡鸣,似从千年苔痕斑驳的石窟深处浮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雅间的门忽然开了,道袍轻盈地拂过门槛,宛白径直坐在池月的面前。
“阿月施主,别来无恙。”
“宛白道长,您的眼神属实令池月佩服,我隐在这茫茫人海之中,也能被您捉个正着。”
“贫道说过,你与他人不同。”
“何处不同?”池月好奇地支起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宛白笑着摇了摇头,呷一口茶水,缓缓道:“天机不可泄露……”
“罢了罢了,你们道士原本就会故弄玄虚!”
“非也!阿月施主切勿妄言。”她轻拂长袖,“世界万物皆是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有利必有害……”
“打住!我来这儿可不是听您念经来的。”池月正经了神色,“不知姜娘如何了?”
宛白长叹一声,“哎,丧女之痛不比身体发肤之痛,非一朝一夕能够缓解,有贫道陪在她身边,阿月施主不必担心。”
池月听罢此言,面上现出八卦之色,几番欲言又止。
“你有何想问的不妨直说。”
“道长勿怪,我只是有一些小小的疑惑,当然,您要是不愿回答也无妨。”
“说来听听。”
“像您这样目的明确的女人,怎会轻易为男人生下孩子,却又为何在生下之后便将她遗弃,这听起来无论如何都不合常理。”
“你这鬼丫头,尽想着窥我隐私!”宛白故作生气地敲敲桌案,思绪良久后开口道:“哪个女子不曾对情字有过幻想?我也不例外。”
“负心汉?”
宛白笑着摇头,“不,正好相反,他对我一心一意百般呵护。日子虽不算富裕,却也万分甜蜜。”
“生下姜娘之后,他对我虽愈发体贴,我却无法再感到一丝欢喜,甚至时常悲伤、恐慌、绝望,夜夜无法安睡,每至深夜便莫名哭泣。而那可怜的婴孩,因得不到母亲细心的照顾,日日啼哭,她的哭声如利刃狠狠剜着我的心,疼得我恨不得掐住她的脖子!”
“他以为我得了失心疯,请了无数大夫,连坊间的神婆皆往家中带了多次,可这一切不但于事无补,反倒使我更加癫狂。他日日在我枕边垂泪,念叨着求我醒来,求我看看他,看看我们的孩子,我却深知我做不到了。”
“终有一日,我趁他外出请大夫,抱着姜娘从家中逃出,奔波至百里外的良品县将她遗弃在孟氏宗祠,从那刻开始,我觉得浑身轻松如获新生,遂转身投入了承恩观。”
宛白的寥寥数语似让她用尽了周身之力,她虚弱地倚靠在案几旁,“阿月施主,你定然认为我不配为人妇,不配为人母……”
池月震惊地站起,连声否认,“不,恰恰相反,在这件事中,你们三人谁都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没有人知晓,有一种名叫“产后抑郁”的病症,若非您当机立断,或许姜娘与宛白皆不复存在了。”
“产后抑郁?倒是个奇怪的词,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那您会告诉姜娘她的身世吗?”
“自然不会,有我这样一个母亲,并不是值得庆幸的事情,此事不必再提。”她停顿片刻又问道:“阿月施主可还在崔府为奴?”
“现下还在,但我迟早会恢复自由之身。”
“贫道自是相信施主的本事,可若施主不嫌弃,不如到承恩观中来,贫道定竭尽全力护你一世安稳。”
池月见宛白神情严肃并不似说笑,慌忙摆手道:“道长的关怀我心领了,可道士一职,池月断不敢轻易尝试,若让我入了道,岂不是玷污道家清名,况且眼前这万般繁华我还未看尽,怎能这么快便清心寡欲!”
“罢了,你若不愿,贫道不再强求,日后若施主遇到困难,万万记得还有贫道一人。”
“多谢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