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注定要载入大院史册的全院大会,它的结局并非铿锵有力的终止符,而是一阵有气无力的、带着无尽尴尬和颓唐的秋风,呜咽着吹过,将最后几片顽固执拗地挂在枝头的枯叶也一并卷走,露出了光秃秃、丑巴巴的枝桠,如同这院落里彻底暴露的人心。
三位大爷头顶那顶曾经闪耀着道德、威望与集体主义光芒的虚幻王冠,被这最后一阵秋风,彻底吹落在地,摔得粉碎,连一丝值得惋惜的声响都未曾留下。
易中海那张惯常沉稳、布满岁月沟壑的国字脸,如今只剩下强撑的僵硬和无法掩饰的灰败;
刘海中肥硕的身躯仿佛被抽走了支撑的骨架,臃肿地塌陷在椅子裡,只剩下官威破灭后的空荡;
阎埠贵则眼神闪烁,那副象征着算计与精明的眼镜,也遮不住他心底的惶惶不安,仿佛在急切地寻找下一个可以依附的“权威”,或者盘算着如何在新格局下保全自身。
四合院,由此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也令人莫名松快的“自治”状态。没有权威,没有核心,甚至没有了那种假惺惺的、流于表面的“团结互助”。
各家各户那原本时常虚掩着的房门,如今都关得严严实实,仿佛那不是木门,而是一道道划分彼此疆域的界碑。
邻里间那些充斥着算计与攀比的“走动”,和带着施舍意味的“互助”,如同被烈日晒干的露水,锐减至几乎绝迹。一种基于“互不招惹”、小心翼翼维持着的脆弱平静,如同初冬河面上那层薄冰,笼罩着这座曾经喧嚣不已的大杂院。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氛围,是疏离,是观望,也潜藏着一种挣脱束缚后,不敢声张的窃喜。
然而,极具讽刺意味的是,这场“闹剧”的中心人物——傻柱何雨柱的“名声”,并未因这院内的表面平静而沉寂下去。恰恰相反,它如同挣脱了牢笼的野兽,以一种更诡异、更富传奇色彩、更符合市井小民猎奇心理的方式,裂变成无数个版本,向着四合院之外,向着蜘蛛网般错综复杂的胡同深处,乃至向着人员庞杂的红星轧钢厂,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传播开来。
传播的起点,自然是那晚他石破天惊的反问——“谁没私心?”以及他凭借一己之力,生生将一场针对他的道德审判大会,搅和成一场不了了之的荒诞剧的壮举。这过程经过院里那些唯恐天下不乱、或心怀怨怼、或带着隐秘快意的人们,反反复复、添油加醋、极尽渲染之能事的口耳相传,迅速演变成了多个细节丰富、情节夸张、极具戏剧张力的版本。
版本一:工坊传奇。在红星轧钢厂食堂后面那条终年弥漫着油烟和煤灰气味的小巷里,工人们趁着短暂的工歇时间,蹲在墙角,就着廉价的烟卷,吞吐着疲惫与闲话。
“嘿!哥几个,听说了吗?就咱们厂食堂那个何雨柱,何师傅!南锣鼓巷那边住的那个!”一个瘦削的工人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种传播重大秘闻的郑重与亢奋,“好家伙!真他妈是活阎王现世!前几天他们院开大会,三位大爷,连那个八级工的易师傅都在场,本想说道说道他,你猜怎么着?”
他故意卖个关子,环视一圈被吊起胃口的工友,才心满意足地继续:“这傻柱,直接蹿上台,指着几位大爷的鼻子,挨个给怼了回去!那话说的,句句像刀子,专往心窝子里捅!直接把易中海那张老脸都给问白了,白得跟糊窗户的纸似的!刘海中气得浑身肥肉直颤,话都说不利索!阎埠贵?嘿,溜得比兔子还快!”
“不能吧?他傻柱有这胆子?平时看着挺闷一人啊?”有人表示怀疑。
“闷?那都是装的!我二舅妈家的老三就住他们院,亲眼所见!说这傻柱现在跟彻底换了个人一样,浑身冒着邪性!谁惹他,他能站在你家门口,不重样地骂上三个时辰,把你家祖坟都骂得冒青烟!而且歪理一套一套的,根本说不过他!”
“啧啧,这是受了啥刺激,真疯了啊……”听众们发出混杂着震惊、同情,但更多是幸灾乐祸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感慨。傻柱的形象,在这里被初步勾勒成一个“以下犯上”、“武力与口才双绝”的狂暴叛逆者。
版本二:市井妖魔。在附近的胡同口,槐树下,挎着菜篮子、穿着臃肿棉袄的大妈大婶们,交换着比手里蔬菜更新鲜的市井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