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院大会的闹剧已经过去几天,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气息却仿佛依旧沉淀在四合院的空气里,挥之不去。中院那棵老槐树下,再难见到往日里饭后闲谈、其乐融融的场景,取而代之的是邻居们匆匆交汇又迅速移开的目光,以及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家家户户似乎都关紧了门,连孩子们的打闹声都稀少了许多。
易中海背着手,在自己那间还算宽敞的堂屋里踱来踱去,眉头锁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桌上那杯沏好的茉莉花茶早已凉透,他却一口也没碰。这几天,他感觉自己像是老了十岁。那张惯常用来维持威严和“公正”的脸,此刻写满了疲惫与深深的忧虑。
他的忧虑,源于傻柱,却远不止于傻柱。
傻柱的“疯”,是他一切忧虑的起点。这个他曾经以为可以牢牢掌控、作为养老最佳备选的“傻”柱子,如今彻底脱缰了。不再是那个讲“义气”、重“名声”、可以被几句大道理和“为你好”拿捏的热心肠厨子,而是变成了一个信奉“关我屁事”、精通“等价交换”、手段狠辣刁钻的混不吝。
易中海试图用权威压服他,结果被怼得哑口无言;试图用集体利益绑架他,反被将了一军,差点下不来台;试图冷处理,傻柱却总能搞出更大的动静,把全院搅得天翻地覆。
许大茂和秦京茹的丑事,在易中海看来,固然是道德败坏,必须批判。但傻柱处理这事的方式,更让他感到心惊肉跳。那不是简单的揭发或愤怒,而是一种猫戏老鼠般的玩弄,一种将人的尊严和遮羞布撕扯下来,还要踩上几脚,并逼着所有人围观的冷酷。这种行事风格,完全颠覆了易中海信奉并赖以维持大院秩序的那套“团结-批评-团结”的温和逻辑。
“这院里……要乱套了啊。”易中海停下脚步,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忧虑的,是傻柱这个“坏榜样”带来的连锁反应。阎埠贵已经开始用知识换饭盒,张家小子用力气换菜食,虽然目前看是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但长此以往,邻里之间那种基于情分的互助精神将荡然无存,一切都将变成冷冰冰的算计和交换。这和他努力营造的“互帮互助、团结和睦”的大院氛围背道而驰。
他更忧虑的是自己权威的崩塌。全院大会本是他施展影响力、定纷止争的最高舞台。可上次大会,他这个“一大爷”完全被傻柱牵着鼻子走,节奏被打乱,议题被带偏,最终以一场荒唐的闹剧收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院里人看他的眼神,少了往日的敬畏,多了几分审视甚至……隐隐的轻视。刘海中那个官迷,最近走路的姿势都更挺了,只怕心里正等着看他的笑话,甚至琢磨着取而代之。
而最深层、最让他夜不能寐的忧虑,还是关乎他自己的养老。
他无儿无女,攒下的钱和这间房子,终究需要托付给一个可靠的人。以前,傻柱是他最看好的选择。成分好(城市贫民),工作稳定(厨师饿不着),没啥心眼(好控制),最重要的是讲究“仁义”,懂得“感恩”。他易中海多年来对傻柱的“关照”和“教导”,不就是指望将来能换来一个安稳的晚年吗?
可现在,这个“傻柱”没了!取而代之的这个何雨柱,精明、自私、睚眦必报,心中根本没有“感恩”二字,只有他那套“等价交换”的冰冷法则。指望这样的人给他养老?易中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他不止一次地设想,如果自己老了,动不了了,去求傻柱帮忙,会换来什么?恐怕不是热茶热饭,而是一句冰冷的“一大爷,帮忙可以,您打算拿什么来换?”或者更直接的——“关我屁事”!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难道……真的要指望秦淮茹?”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贾家的方向,随即又摇了摇头,眉头皱得更紧。秦淮茹倒是看似孝顺,也会来事,但她那个家就是个无底洞,贾张氏又是个泼辣难缠的角色。把养老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风险太大,搞不好自己那点棺材本都得被贾家吸干。
许大茂?他更是连想都不敢想。
路,好像一下子都被堵死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和危机感,紧紧攫住了易中海的心。他发现自己几十年经营的人际关系和权威,在傻柱掀起的这股“歪风”面前,竟是如此脆弱。他试图维持的旧秩序正在加速崩塌,而新的秩序,却是由他最无法掌控、也最不愿看到的傻柱来定义的。
窗外,隐隐传来傻柱中气十足的哼歌声,似乎心情极好。这声音听在易中海耳中,分外刺耳。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端起那杯冷透的茶,却感觉比黄连还要苦。
风暴尚未真正来临,但这位四合院的“定海神针”,内心早已是波涛汹涌,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性和深深的恐惧。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或许真的快要过去了。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仿佛一夜之间换了魂的——何雨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