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络使的手还搭在陶匣边缘,指节微微泛白。屋内风停铃止,方才那句“迟早会被吞掉”仍在空中悬着,未散。
路明站在窗边,背影不动,目光却从远处山脊收回,落在案几上那方半开的陶匣。他没说话,只是抬起右手,轻轻将匣盖完全合拢,动作平稳,像是把一段争执轻轻掩进木纹里。
“你说得对。”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也没起伏,“声音不该消失。”
联络使抬眼看他,眉头微动,没接话。
“我不会让你们的声音被抹去。”路明转身,走回主位,却不坐下,只将手掌按在桌沿,“但也不能放任各自为政。北境缺阵盘,南岭少水源,西漠断灵脉——哪一处塌了,都可能牵动全局。这不是谁管谁的问题,是能不能活下来的问题。”
联络使沉默片刻,缓缓松开紧握匣子的手:“那你打算怎么留这个声音?”
“三层。”路明说,“技术共享,规则共定,执行分区域。你们的渠工经验可以传出去,南岭的赤络砂也能送进来。但谁用、怎么用、效果如何,得记清楚。不是为了控制,是为了知道哪条路走得通。”
联络使盯着他:“共定规则?由谁来定?”
“你刚才提了‘退出机制’,很好。”路明取出一枚玉符,法力注入,光纹流转间显出一份章程草案,“现在就可以改。你觉得哪里不妥,划掉,重写。我不拦。”
玉符悬浮于案上,字迹清晰。联络使走近两步,俯身细看。他的手指在“评审权限”一项停留许久,又滑到“数据上报频率”处,眉心微皱。
“每月一次记录反馈?”他问。
“可协商调整。”路明答,“试点初期频些,后期稳定了可减。”
联络使再看向“审查结果生效条件”,念出声:“需中枢与地方代表共同确认……若意见不合,暂行搁置?”
“是。”路明点头,“不同意,就不通过。不是我一句话的事。”
联络使抬头:“那观察员呢?真能列席?能发言?”
“不仅能列席,还能在决议文书上附注异议。”路明顿了顿,“而且,评审团必须有至少三成来自非中枢体系——包括你们这样的自治团体推举的人。”
屋内静了一瞬。
联络使慢慢直起身,伸手触向玉符。指尖刚碰到表面,又收了回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粗粝、布满旧茧,像常年握凿刻石留下的痕迹。
“如果……”他开口,声音低了些,“我们交了配方,也报了数据,可后来你们说不符合标准,断供了呢?”
“不会无理由断供。”路明语气不变,“任何决定都必须公开依据。如果是资源调配冲突,比如炉渣优先供给冶炼,那你们会提前一个月收到通知,并获得替代方案支持。若是技术应用出了问题,比如渠基沉陷,我们会派专人核查原因,而不是直接停配。”
“可你们还是掌握着最后开关。”联络使看着他,“钥匙在你们手里。”
“钥匙确实在我这儿。”路明没有否认,“但我可以用它锁门,也可以用它开门。关键是怎么用。所以,我要立一个规矩——凡被暂停资格的项目,三个月内可申诉,由第三方联席复审。若查实误判,责任人追责,损失补偿。”
联络使盯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伸手,在玉符上修改了一行字。
“自愿退出者,过往贡献仍计入共修档案,不影响后续申请。”
他写完,指尖轻点,法力渗入玉符,字迹固化。
“加这句。”他说。
路明看了一眼,点头:“同意。即刻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