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裹挟着李清河,在黑暗中不知漂流了多久。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钢针,反复扎刺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却也勉强吊住了他即将溃散的最后一丝意识。伤口在浊流的冲刷下早已失去痛感,只剩下一种空洞的撕裂感。他只能凭借本能,在浮沉间艰难地换气,任由水流将他带向未知的下游。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渐缓,河岸边的水草缠住了他的脚踝。他用尽残存的气力,挣扎着爬上一处泥泞的河滩,随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次恢复意识时,他感到周身被一股温和的暖意包裹。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败的土地庙里,身下铺着干燥的稻草,身上盖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道袍。篝火在庙中央噼啪作响,驱散着夜间的寒气和潮湿。林婉如守在火堆旁,正用一块湿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她的眼圈红肿,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和坚定。
“清河!你醒了!”察觉到他的动静,林婉如惊喜地低呼一声,连忙凑近,“感觉怎么样?别乱动,你伤得很重!”
李清河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林婉如会意,连忙取来一个破碗,里面是温热的清水,小心地喂他喝下。清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了一些。
“这……是哪里?”他的声音沙哑微弱。
“是斗笠客前辈送我们来的。”林婉如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你跳河之后,前辈一直在暗中跟着,是他从河里把你捞起来,又找到了这处荒废的庙宇。他给你喂了药,说你心神和身体都透支得太厉害,需要静养。”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前辈说……他不能久留,安顿好我们后就离开了,让我们在此暂避风头。”
李清河沉默地点了点头,心中了然。斗笠客身份特殊,行踪必须隐秘,能出手相救已是莫大恩情。他尝试运转体内气息,却发现经脉空空荡荡,那丝微弱的暖流几乎感应不到,全身更是如同散了架一般,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闭上眼,闹市中的那一幕幕惊险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腾——凌厉的剑罡、爆裂的法术、惊惶的人群、受惊的马匹、自己如同丧家之犬般的狼狈躲闪、以及最后跃入冰冷河水时的决绝……每一次闪避,每一次引导,都耗尽了他的心神,游走在生死边缘。能活下来,固然有他对“理”的极致运用和对环境的巧妙借势,但更深层次的原因,他心知肚明。
是斗笠客。
若非斗笠客在更高层面牵制了可能存在的、更强大的敌人(比如那个受伤退走的“惑心魔”,或是赵汝成麾下其他未露面的高手),就凭他这点微末道行,早在染坊地窖被围时,恐怕就已尸骨无存了。闹市中的混乱,固然是他制造的,但若没有斗笠客无形中形成的威慑,让对方有所顾忌,不敢动用更酷烈、更不顾后果的手段,他也不可能撑到跳河逃生。
想明白了这一点,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
“理”之重要,毋庸置疑。数月来,他凭借对万物运行规律的洞察,数次化险为夷,甚至能以弱胜强。扫地明心,读书悟理,弈棋谋势,观气辨机……这一切,让他拥有了远超自身灵力境界的眼界和智慧。他能看破幻象,能引导能量,能利用环境,能洞悉人心微妙。这是墨渊老人为他指明的道路,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然而,经过这次几乎十死无生的劫难,他清醒地认识到,“理”并非万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