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直接说出黑水涧、影阁,而是用“危险之地”、“尸体”、“不祥力量”这些词汇,既点明了关键,又留下了余地。
依兰听到“尸体”二字,身体又是一颤,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她紧紧攥着那张拓印图,指节发白,仿佛要将它捏碎。良久,她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血泪般的控诉:“他们……他们还是找来了……为了这个东西……为了守住它……阿爹……阿爹他……”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猛地转过身,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凄凉。她没有说出完整的句子,但“阿爹”这两个字,以及那滔天的悲愤,已经足够印证李清河之前的猜测!林守拙的死,果然与这令牌代表的势力有关!而依兰,清楚地知道这一切!
李清河没有立刻上前安慰,他知道此刻任何过度的举动都可能引起反效果。他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用平静而带着一丝同情的语气缓缓说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有些仇恨,或许不该被遗忘,但活着的人,总要继续走下去。或许……这世上还有人在追寻当年的真相,希望能还逝者一个清白。”
他的话意味深长,既表达了对她丧父之痛的理解,又隐晦地暗示了“追寻真相”的存在。
依兰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背对着李清河,肩膀不再颤抖,但身体的僵硬显示出她内心的极度不平静。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袖子擦了擦脸,缓缓转过身,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却变得异常复杂,有警惕,有探究,有犹豫,还有一丝极微弱的、如同黑暗中看到烛火般的希望。
她看着李清河,没有再追问令牌的具体细节,而是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木河……你从苍云郡来,可曾听说过……‘青霖城’?”
青霖城!她主动提起了青霖城!
李清河心中狂跳,但面上依旧保持镇定,点了点头:“听说过,是一座很大的城池,以百川书院闻名。姐姐为何问起那里?”
依兰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从中看出真伪:“那……你可曾听说过……甲子年,城里发生过的一桩……旧案?关于……一位姓林的郡守?”
她终于提到了甲子旧案!提到了林天南!
李清河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取得她信任的关键一步。他不能表现得无所不知,但也不能一无所知。他露出思索的神情,斟酌着词语:“甲子年……似乎是很久以前了。晚辈隐约听家中长辈提起过只言片语,说是一位林姓郡守好像……牵扯进了一桩大案,后来……家破人亡,具体情形却是不知了。据说……是桩冤案?”他最后一句用了不确定的猜测语气。
“冤案……”依兰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中瞬间涌上更多的泪水,但这一次,除了悲伤,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和……确认!她看着李清河,眼神中的戒备终于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同类般的脆弱和倾诉的渴望。
“是冤案!是天大的冤案!”她激动地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压抑多年的痛苦和愤怒,“我阿爹……我阿爹就是因此受到牵连……他们……他们为了灭口……”她再次哽咽,无法继续说下去。
雨还在下,药庐内安静得只剩下炉火的噼啪声和依兰压抑的啜泣。李清河知道,坚冰已经打破。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递上一杯刚刚煎好的、温热的安神茶。
依兰接过茶杯,双手捧着,温暖的触感似乎给了她一丝力量。她抬起头,看着李清河,眼神复杂万分,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
“木河弟弟,”她轻声说,语气不再疏离,“谢谢你……谢谢你的茶,还有……谢谢你带来的……这个消息。”她没有明说是什么消息,但彼此心照不宣。
这一刻,李清河知道,他已经成功地触动了依兰尘封的记忆和情感,在她坚固的心防上,撬开了一道细微却至关重要的裂缝。接下来的路,虽然依旧艰难,但至少,他已经看到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