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客舍”门面窄小,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木料、廉价烟叶和潮湿抹布混合的气味。柜台后坐着个打盹的干瘦老头,听得脚步声,抬起眼皮懒洋洋地瞥了李清河一眼。
“住店?”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
“是,掌柜的,要一间最便宜的单人房。”李清河将一小块碎银放在柜台上。
老头掂了掂银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慢吞吞地拿出一把系着木牌的铜钥匙,指了指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二楼拐角,丙字房。热水自去灶房打,被褥自个儿铺。店里不管饭,街口有面摊儿。”
“多谢掌柜。”李清河接过钥匙,并不在意这简陋的条件。对他而言,有个遮风挡雨、能安心打坐的地方便已足够。
房间比想象中还要狭小,除了一张硬板床、一张破旧木桌和一把歪腿椅子,再无他物。窗户对着后巷,能看到对面斑驳的墙壁和晾晒的杂乱衣物。但胜在干净,价格也确实便宜。
安顿好简单的行囊,李清河没有立刻休息,而是盘膝坐在硬板床上,闭目凝神,缓缓运转《养身诀》。与码头和街市的喧嚣混乱不同,这陋室虽破,气息却相对简单沉滞。他需要尽快适应青霖城独特而庞杂的“气”,并恢复连日奔波和受伤消耗的精力。
暖流在体内循环,肩头的伤口传来麻痒感,是药力持续发挥作用的迹象。他尝试将感知缓缓外放,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探知着这座客栈本身,以及透过薄薄的墙壁和地板传来的、其他住客的气息。
左邻似乎是个咳嗽不止的老酒鬼,气息浑浊带着病气;右舍则是一对压低了声音争吵的男女,气息焦躁不安;楼下大堂隐约传来掌柜拨弄算盘的细微声响和若有若无的叹息……这些都是最寻常的市井气息,充满了生活的疲惫与挣扎。与风雷驿的淳朴、山野的清新、乃至岑夫子马车里的清贵都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更真实、也更沉重的“红尘气”。
他细细体味着,尝试分辨其中蕴含的“理”——生存的艰辛,人际的纠葛,市井的规则。这对他理解“凡尘脉”的修行,或许另有裨益。
调息约莫一个时辰,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腹中也传来饥饿感。李清河起身,决定先去街口面摊解决晚饭,顺便熟悉一下周边环境。
夕阳西下,南城区的街道更显拥挤杂乱。各种小摊贩挤占着本就狭窄的街道,叫卖声、争吵声、孩童哭闹声不绝于耳。空气中混杂着食物、汗臭、垃圾和劣质脂粉的味道。李清河要了一碗阳春面,坐在油腻的小凳上,一边慢慢吃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来往行人,耳中捕捉着零碎的对话。
“……听说码头今天又出事了?王老五那伙人好像踢到铁板了?”
“嘘……小声点!是个外乡小子,好像会两下子,柳家那丫头插的手……”
“柳老汉?他不是病得快不行了吗?他闺女还挺能惹事……”
“谁知道呢……不过张扒皮那边最近动静不小,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少打听!祸从口出!”
零碎的信息汇入耳中,李清河心中渐渐有了些轮廓。柳小蛾父女在此地似乎有些名声,至少那泼皮王老五颇为忌惮。而那个“张扒皮”,听起来像是个地头蛇,似乎在寻找什么。这南城,果然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
吃完面,他并未立刻回客栈,而是沿着街道慢慢踱步,看似漫无目的,实则暗中记下周围的店铺、巷口以及一些明显是帮派分子聚集的场所。当他经过一条更加阴暗、堆满垃圾的巷口时,脚步微微一顿。
在他的“观气”感知中,这条巷子深处,传来一股极其微弱、却与他之前感受过的任何气息都不同的波动!那波动带着一种古老、晦涩、甚至有一丝……与他怀中那本《养身诀》残卷隐隐相似的意味!虽然极其淡薄,几乎被污浊的市井气息淹没,但那种独特的“质感”,却让他心头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