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旨——拔——擢！”
苏尘是真没听过这个词：“中旨拔擢？何意？”
“不懂了吧？”王津得意地咂咂嘴，仿佛在传授独门绝技，“官斗的书作者没本事写，可架不住宫斗话本满天飞啊！所谓‘中旨’，就是不走寻常路！绕开吏部考功、撇掉内阁票拟！直接由后宫里的贵人们，或者是那些伺候贵人们、能常常见到圣驾的大公公们看中了谁，枕头风一吹，私心一动，再或者只是为了在宫外头安插个自己的心腹钉子……”
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寒而栗的寒意：
“啪！一道旨意直接从内书房里递出来！落名就是‘奉天承运皇帝’，这就能把人抬上去！管你是草民还是白丁！指个知县他就是知县，点个知府他就能当知府！什么资历功名、什么官场沉浮、什么三年考满、五年大计？通！通！都！是！屁！”
王津用力一挥手，斩钉截铁：“中旨一出，就是通天捷径！地方官员，纵有通天怨气，只要中旨上盖的是宫里印信，写的是圣上名号，谁敢质疑半个字？脑袋不想要了？所以啊，省里那两位上差大人死的蹊跷？哼！我看不是‘强人’胆子大，是宫里有人……手眼通天！捂得紧！动这位范知府？那等于打内廷大公公们的脸！动贵人们的钱袋子！”
苏尘瞳孔微缩。中旨拔擢？！宫闱与地方相勾结？利用皇权凌驾于正常制度之上？这一层，远超他的想象！如果真是如此，这达州城，岂不成了某些人肆意吸血、无法无天的独立王国？那空气里的铁锈腥气……难道真是无数人命浸染过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苏尘声音低沉，“这范知府，恐怕是为内廷某位贵人，甚至就是某位公公……坐镇此地，专事敛财的‘白手套’？盘剥全城，只为填满某些人的钱袋子？”
“十有八九！”王津咂咂嘴，带着市井老骨的洞察，“否则说不通！他自个儿长了五年？耗在这儿吸干了达州的血肉，却升不上去？不合常理！只能说明，他那背后的主子，还需要这条源源不断的财路！需要他牢牢钉在这里！当一条……咬住猎物脖子的恶犬！”
他盯着苏尘，眼神凝重：“现在你还想去捅这马蜂窝吗？咱们小老百姓，掺和这种天家宫闱、封疆大吏和宫里贵人的勾当？有几条命够填？”
房间内再次陷入沉寂。油灯的光芒在苏尘眼中跳跃，如同不断盘算的思绪。血腥味似乎在鼻尖萦绕不去。规则缝隙的感知蔓延开，仿佛能“触摸”到府衙方向那片粘稠冰冷的能量旋涡。
良久，苏尘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决心：
“看，总还是要看的。不然，岂不白来了这达州一趟？”
王津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近乎疯狂的平静，长长叹了口气，把自己更深地埋进硬邦邦的被子里：“看！看！说好了啊！只看！多一步不走，多余事不做！你小子要是敢惹祸，老头子我掉头就跑！绝不给你陪葬！”
苏尘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看？
他缓缓闭上眼，意识深处，达州府衙那片庞大阴冷的建筑群方向，如同盘踞在死城心脏的肿瘤，散发出越来越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的味道。这股味道，比坠星原血祭祭坛的猩红，似乎还要……粘稠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