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看向脸色煞白的苏尘,扯出一个极其苦涩的笑容:
“对我这样的小角色来说,其实无所谓。反正换个故事,换个名字(或者没名字),接着演呗。上一本可能是宫斗剧里连正脸都没有的小太监,这一本运气好点,成了教你功夫的‘王师傅’,好歹算个有几句台词、能活到中场的角色,而且是个完整男人。知足了。”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沉重,目光锐利如刀,直刺苏尘心底:
“但是主角——你不一样!”
“主角承担着整个故事的核心!不同类型的主角,命运天差地别!有的要当皇帝,有的只想打脸逆袭,有的注定孤独终老,有的开局就家破人亡……你如果在这个故事里被卡死、被断更,下一本故事未必能接上你这条线!甚至……”王津师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你连‘完整的自我’都未必能保住!你的记忆、你的挣扎、你拼命想守护的那些人和事……都可能被格式化,变成下一段‘剧情’里某个面目全非的符号!”
苏尘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之前只担心世界冻结,却从未想过“断更弃坑”这种更彻底、更绝望的终结方式!这比冻结更恐怖!冻结或许还有重启的可能,弃坑是彻底的、永恒的虚无!
“那……那如果作者彻底放弃写作了呢?”苏尘的声音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问出了最恐惧的问题。
王津师傅静静地看着他,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半晌,才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就是真正的、无可挽回的终结。不管这个世界多么精彩,剧情多么跌宕,角色多么鲜活……只要作者最后决定完全弃笔,我们所有人,都成了没来得及‘投胎’的孤魂野鬼。剧本没写完,我们哪怕喊破喉咙,说有域外天魔入侵、有上古宝藏出世、有主角要逆天改命……都没用。该烟消云散,还是烟消云散。连……重头再来的机会,都不会有。”
小屋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油灯噼啪作响,仿佛在为这个残酷的真相伴奏。苏尘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他所有的努力、挣扎、守护,在“作者弃笔”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可笑,如同螳臂当车!
看着苏尘失魂落魄的样子,王津师傅脸上的沉重却慢慢化开,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老油条模样。他嘿嘿一笑,拍了拍苏尘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豁达:
“行了,小子,别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老头子我这些年,早看开了。每一本小说一层皮,穿多了,也就习惯了。你怕什么呢?”他指了指苏尘,又指了指自己,“至少你现在还有主角气运撑着,能走多远是多远。尽力把眼下每一天过好,把这场戏演得精彩点,说不定能让作者多看两眼,多写两章呢?天知道?”
他仰头喝光杯中最后一点水,咂咂嘴,意犹未尽:“就像现在,咱爷俩坐在这儿,喝着凉白开,聊着掉脑袋的天,这不也挺有意思?比那些浑浑噩噩、按着剧本走的家伙们,活得明白多了!”
苏尘怔怔地望着王津师傅。那份历经无数“轮回”与“终结”淬炼出的豁达与坚韧,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驱散了他心中部分绝望的寒意。是啊,就算最终难逃终结,至少现在,他知道了真相,他还有王津师傅这个盟友,他还在抗争!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师傅,您说得对。只要故事还在继续,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得把这主角的路,走到最后!走到……真正完结的那一刻!”
王津满意地点点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这才对嘛!小子,有你这份心气儿,老头子我这次,说不定真能混个‘幕后高人’、‘命运摆渡人’的名号,在故事结尾混个署名呢?哈哈!”他晃了晃空杯子和空酒壶,意思不言而喻。
苏尘也笑了,笑容中带着疲惫,却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知道,前路更加艰险,不仅要对抗“规则”和“苏然”,更要与那随时可能“弃笔”的作者赛跑!
“署名?”苏尘拿起水壶,再次为王津师傅续上水,目光灼灼,“王津师傅,我不仅要让您署名,我还要让这故事里所有不甘被摆布的灵魂,都留下自己的印记!哪怕……只是最后一刻的光!”
油灯的光芒跳跃着,将师徒二人坚定而略显悲壮的身影,投在抗争命运的无形帷幕之上。下一段更危险的旅程,已然在黑暗中悄然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