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您……您怎么知道?”苏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探寻。虽然王师傅早已展示过对“规则”的认知,但这种实时洞察他具体操作的能力,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王师傅嘿嘿一笑,露出那口不算整齐的牙,眼神却变得异常深邃,仿佛能穿透苏尘的灵魂:“别忘了,老头子我在这‘戏台’上混的年头,比你吃的盐都多。你那点小动作,瞒得过‘作者’,还能瞒得过我这双看遍了套路的‘老眼’?”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过来人的辛辣,“气运低迷时的挣扎、小心翼翼地维护身边人、试图改变套路、避开剧情必经之路……你这些日子,表现得简直就像——”
“就像书外面有只眼睛盯着我。”苏尘接口道,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没错!”王师傅一拍大腿,眼中精光更盛,“所以那晚在凌家客院,我才点你一句。你这小子,果然也是‘醒’着的!”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油灯噼啪作响。这一次的沉默,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试探,而是两个觉醒者之间,对彼此身份和困境的最终确认。
苏尘看着王津那张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沧桑的脸,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脱口而出:“师傅,您……您既然早就看透这一切,为何……”他顿了顿,斟酌着词句,“为何选择像现在这样……隐在暗处?”他想问的是,为何不更主动地抗争?为何甘于当一个“看客”?
王津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无奈、悲凉和一丝自嘲的复杂神情。他摩挲着手中粗糙的粗陶杯,仿佛在抚摸岁月的沟壑,声音低沉了下去:
“为什么?”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问苏尘,又像是在问自己,“因为像我这样的角色,在这个‘故事’里,通常……是不需要名字的。就像你,一直叫我王师傅,你知道我的全名叫什么?”
苏尘一愣。
王津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屋顶,望向那无尽虚无的夜空,声音带着一种被岁月磨砺后的平静,却又蕴含着巨大的悲哀:
“作者懒得想,读者也不会在意。‘王师傅’三个字,就够用了。一个称呼,一个背景板,一个用来教主角两招功夫、然后就可以安心退场的工具。”他看向苏尘,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种同病相怜的疲惫,“你以为,只有你害怕‘修正’?像我这样连名字都不配有的‘龙套’,一旦存在感超出剧本设定,被‘修正’起来,只会比小雅那丫头更干净、更彻底!连一点水花都不会有!”
他灌了一大口水,仿佛要压下喉头的苦涩,声音变得更加沙哑:
“这些年,我就像个幽灵,看着一批批‘主角’来了又走,看着剧情起起落落。有些人挣扎过,像你一样,感觉到了不对劲。但大多数时候,他们要么被‘修正’了,要么……就像我这样,学会了在夹缝里苟着,当个安静的背景板,看着‘主角’们在聚光灯下表演,等着故事结束,或者……等着被遗忘。”
他放下杯子,目光重新聚焦在苏尘脸上,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苏尘所有的犹豫:
“直到遇见你,小子。你不一样。你不仅‘醒’了,还敢对着‘剧本’龇牙!敢在‘规则’眼皮底下‘偷天’!敢为了一个小丫鬟跟‘修正’硬顶!”王师傅的眼中燃起一丝久违的、近乎狂热的光芒,“老头子我看了这么多年戏,早就看腻了!你这股子不服输、想把天捅个窟窿的劲儿……让我这潭死水,也跟着起了点波澜!”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以,记住我的名字,小子。我叫王津。津,是渡口的津。老头子我,这次不想再当看客了。我想……当个撑船的!帮你,也帮我自己,在这操蛋的‘命运之河’里,争一个渡过去的机会!”
“王……津……”苏尘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第一次完整听到的名字,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跟随王师傅学艺多年,竟然从未知晓他的全名!所有人都只叫他“王师傅”!仿佛他这个人,只配拥有一个代表职业的代号!这份被世界彻底忽视的悲哀,此刻无比清晰地刺痛了苏尘的心。
巨大的震撼过后,是汹涌澎湃的激动和力量!王津(他终于有了名字!)不仅彻底表明了立场,更将彼此的关系,从“临时互助”提升到了“生死与共的渡河同盟”!
“王津师傅!”苏尘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被点燃的斗志和信任,他郑重地、一字一顿地叫出这个完整的名字,仿佛在进行一种庄严的仪式,“好!我们一言为定!下次,我定带最好的酒来!咱们一起,把这该死的‘剧本’撕烂,在这‘命运之河’上,杀出一条生路!”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以水代酒,对着王津,也对着那不可知的命运,高高举起!
王津看着苏尘眼中那炽热的光芒,听着那声郑重的“王津师傅”,浑浊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水光。他咧开嘴,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也举起自己的粗陶杯:
“好!一言为定!为了渡河,干!”
两只粗糙的杯子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如铁,但在这间昏暗的小屋里,一道由信任、抗争和共同目标铸就的坚固桥梁,已然跨越了孤独的深渊,直指那看似不可撼动的命运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