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理委员会的质询函，像一柄冰冷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沈聿怀的头顶。他没有丝毫慌乱，多年的学术生涯早已练就了他面对危机时的绝对冷静。他没有立刻将这份压力转嫁给温念初，而是选择独自面对最初的惊涛。
他与法律顾问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加密视频通话，将情况、协议、所有公开场合的发言记录以及研究数据毫无保留地呈现。顾问在仔细审阅后，给出了初步判断：从现有材料看，他们的合作关系程序合规，协议清晰，且在开放日等场合进行了坦荡的说明，伦理委员会很难仅凭匿名信和几张角度暧昧的照片就做出不利裁定。
“但是，”顾问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职业性的审慎，“对方的目的可能并非一次击倒，而是制造持续的麻烦，消耗你的精力，玷污你的声誉。你需要准备一份极其详尽、无懈可击的书面说明，同时，后续与温念初女士的互动，需要更加……注意界限和记录。”
“我明白。”沈聿怀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界限。这个词在此刻听来，格外刺耳。他刚刚才触碰到一点真实的温度。
挂断电话，他坐在书房里，窗外已是夜色深沉。他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的光映亮他冷峻的侧脸。准备材料对他而言并非难事，他擅长用逻辑和数据构筑防线。难的是，如何在那份即将提交的、冰冷客观的说明里，界定他与温念初之间，那些早已超越“研究参与者”与“医生”的、复杂而真实的情感连接。
他闭上眼，指节抵住眉心。黑暗中，浮现的是她含泪却带笑的眼睛，是她主动握住他手时的温暖，是她在台上为他辩驳时的坚定光芒。
“界限……”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唇角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带着自嘲的弧度。有些界限，一旦在心里被抹去，就再也画不回去了。
第二天，沈聿怀开始了高效而缜密的准备工作。他几乎将自己埋进了书房，整理所有与温念初相关的通信记录（仅限于研究及练习安排）、签署的协议、霍夫曼教授项目的数据授权文件，以及开放日的发言稿和现场记录。他的态度冷静得近乎严苛，确保每一个细节都经得起最严格的审视。
他的异常忙碌自然引起了温念初的注意。他不再有那些“非计划内”的靠近，晚餐时也显得有些沉默，周身笼罩着一层无形的低气压。
这天晚上，温念初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敲响了他书房的门。
“进。”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温念初推门进去，看到他坐在书桌后，屏幕上满是复杂的文档和图表，旁边还摊开着几本厚重的伦理学着作。他抬起眼，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
“忙了很久了，休息一下？”她将水果放在桌角，声音轻柔。
沈聿怀看着那盘新鲜的水果，又看向她写满担忧的脸，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几不可查地松动了一下。他应该让她离开，告诉她他很好，用惯常的理性将她隔绝在外。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
他甚至向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一个略显放松的姿态。
温念初没有离开，而是在书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安静地陪着他。她没有追问他在忙什么，只是这样静静地存在着，像一盏在寒夜里散发着微弱暖光的灯。
沉默在书房里蔓延，却不让人觉得尴尬。
许久，沈聿怀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伦理委员会，发来了质询函。”
他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不是因为他无法独自处理，而是因为……他不想对她有所隐瞒。他选择将她纳入这场风雨，不是拖累，而是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