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染了苏黎世的天际。公寓里一片寂静,白日的喧嚣与那短短三十秒指尖相触激起的惊涛骇浪,仿佛都被这沉沉的夜吸纳殆尽。
温念初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反复摩挲着自己的左手食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与沈聿怀指尖相碰时,那种微凉而清晰的触感。不是幻觉,不是臆想,是真真切切的、来自另一个人的体温和皮肤纹理。那种感觉,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烙铁,瞬间的极致反差之后,是久久无法平息的、滚烫的余韵。心脏后知后觉地加速跳动,一种混杂着惶恐、新奇与一丝隐秘雀跃的情绪,在她沉寂已久的心湖里漾开圈圈涟漪。
她终于……再次“感觉”到了。即使那感觉伴随着他巨大的痛苦,对她而言,却像盲人第一次窥见光影。
而与她一墙之隔的书房,灯光未熄。
沈聿怀坐在书桌后,面前摊开着最新的学术期刊,字句却一个也未能入眼。他闭上眼,白日练习的场景便不受控制地在脑中清晰回放——她指尖的微凉与柔软,触碰瞬间如同高压电流窜过脊柱的战栗,以及随后排山倒海般几乎将他淹没的、熟悉的恶心与眩晕感。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在灯下仔细地看着。食指指尖,那片与她接触过的皮肤,仿佛与其他地方格格不入,带着一种异样的、挥之不去的“存在感”。他用拇指用力搓揉了几下,试图抹去那感觉,却只是让那片皮肤微微泛红。
“叩、叩。”
极轻的敲门声,如同夜风拂过窗棂,打断了他近乎自虐的行为。
沈聿怀瞬间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温念初探进头来。她穿着柔软的浅色睡衣,长发披散,怀里抱着一个枕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歉意。
“我……看你书房灯还亮着,”她小声解释,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有点口渴,出来倒水。你……需要吗?”
这是一个笨拙的借口。公寓的厨房在另一个方向。
沈聿怀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抹未能完全掩饰的担忧,和她抱着枕头微微用力的手指。她在担心他。因为白天的练习。
一股复杂的暖流,混合着尚未完全平息的应激余波,在他胸腔里冲撞。他应该让她回去休息,告诉她他很好,用理性的壁垒将她隔绝在外。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有劳。”
温念初眼睛微微一亮,像得到了某种许可,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她没有靠近书桌,而是走到靠墙的小沙发边坐下,将枕头抱在怀里,仿佛那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沈聿怀起身,走向一旁的迷你吧台,拿出两个玻璃杯。倒水的动作依旧稳定,但比平时略显迟缓。他端着两杯水走回来,将其中一杯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然后,他没有回到书桌后,而是在沙发另一侧,隔着一个礼貌的距离,坐了下来。
这个举动让温念初微微怔住。他很少在非治疗或必要讨论时,与她这样并肩而坐。
两人各自捧着水杯,沉默地喝着。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浇灭空气中那份无声流淌的、关于白天练习的余波。
“你的手……”最终还是温念初没能忍住,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还难受吗?”
沈聿怀握着水杯的指尖几不可查地收紧。他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没有立刻回答。坦诚自己的脆弱,对他而言,比进行一场高难度的手术更为艰难。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生理性的应激反应,会持续一段时间。这是正常过程。”
他没有直接说“难受”,但“正常过程”四个字,已然承认了那份不适的存在。
“对不起,”温念初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让你……”
“不必道歉。”沈聿怀打断她,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她,“协议是我提议的,练习是我同意的。这是必要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