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
沈聿怀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孩,她眼中闪烁着的光芒,并非嘲讽或得意,而是一种……近乎于找到同类的、带着点顽劣的兴奋。这比他预想过的任何一种患者反应都要棘手。
他习惯于掌控咨询室的一切,习惯于用理性的壁垒将所有人隔绝在外。可就在刚才,那意外的触碰,以及她随之而来的、精准得可怕的洞察,像一枚精准的子弹,击碎了他赖以生存的伪装。
“温小姐,”沈聿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迅速重建几乎崩塌的防线,声音恢复了八成平时的冷静,但仔细听,仍能捕捉到一丝紧绷的余韵,“请注意你的言辞。基于臆测的结论,在心理咨询中并不可取。”
他转身,走向办公桌,动作看似从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被温念初触碰过的小臂皮肤,依旧残留着一种灼烧般的异样感,让他极力克制才没有去反复擦拭。他的接触洁癖,远比外界所能想象的更为严重。那不是简单的厌恶,而是一种源于童年深处、烙印在灵魂里的创伤性应激反应,会引发生理性的不适与心理性的恐慌。
温念初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警告,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她小腿的疼痛已经缓解,此刻好奇心完全占据了上风。她亦步亦趋地跟过来,隔着宽大的办公桌,微微歪头看着他。
“臆测?”她轻笑,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点了点,“沈医生,你刚才的脸色,白得像我刚在北极拍过的雪。还有你的呼吸,差点以为你要晕过去了。最重要的是你的眼神——那种瞬间的惊骇和排斥,我太熟悉了。”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她镜头后的眼睛,捕捉着最细微的猎物痕迹:“因为……当别人试图靠近我,触碰我,想要建立所谓‘亲密关系’的时候,我的内心,大概就是你说的那种‘心理防御机制过度激活’的状态。只是我表现出来的是麻木,而你,是更直接的生理抗拒。”
“我们都在害怕,沈医生,只是害怕的表现形式不同。”她最终总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
沈聿怀放置钢笔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的话,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他紧锁的心门。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病人”,不按常理出牌,敏锐得可怕,并且……毫不畏惧他刻意营造出的专业距离。
“我的个人状态,与你的治疗无关。”他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重新变得深邃难测,试图用职业的权威压下这场失控的对话,“温小姐,如果你对后续治疗没有信心,我们可以……”
“不,我有信心。”温念初打断他,眼睛亮得惊人,“而且,我突然觉得,我的治疗可能迎来了转机。”
沈聿怀蹙眉,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看,”温念初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沿,像一个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你是顶尖的心理医生,你能精准分析我的问题,提供专业的理论指导。但你也有‘病’,一种……无法与人正常接触的‘病’。”
她的话大胆而直接,让沈聿怀的指尖微微蜷缩。
“所以呢?”他声音低沉。
“所以,我们为什么不……互助呢?”温念初抛出了她石破天惊的计划,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冒险精神和破釜沉舟决然的表情,“你负责用你的专业知识,引导我重新‘感受’;而我,可以充当你的‘脱敏工具’。”
“脱敏工具?”沈聿怀重复着这个词,眉宇间掠过一丝难以置信。
“对啊!”温念初越说越觉得这个计划天才无比,“你看,你对接触过敏,我对接触无感。理论上,我是最‘安全’的练习对象,因为就算你反应剧烈,我大概率也……感觉不到冒犯或者受伤?而对你来说,和一个‘无感’的人进行循序渐进的接触练习,心理压力会不会小一点?”
“这太荒谬了。”沈聿怀几乎是立刻否定。伦理、规范、风险……无数个红灯在他脑海中亮起。与患者建立治疗以外的私人关系,尤其是这种涉及肢体接触的“互助”,是绝对的专业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