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给我安排了无数课程,礼仪、舞蹈、剑术、历史……还有没完没了的茶会和舞会,让我去认识那些……‘门当户对’的少爷小姐。”萨博的语气充满了压抑的厌烦,“他们说,我是奥特卢克家的继承人,要维护家族的‘体面’和‘荣耀’,我的未来早就规划好了,不能任性,不能有失身份,不能……像现在这样,像个野孩子,和……和‘垃圾堆’里的贱民混在一起。”
“贱民”这个词从他口中艰难地吐出,带着明显的痛苦和强烈的抗拒。
“他们懂个屁!”艾斯猛地转过头,帽檐下的眼睛燃烧着怒火,这怒火并非针对萨博,而是冲向那个他想象中虚伪、压抑、一切以“体面”为名的贵族世界,“什么狗屁体面!荣耀!全是骗人的!一群活在套子里的可怜虫!”
萨博被艾斯激烈的反应惊得肩膀缩了缩,但没有反驳,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里。
林克轻轻按住激动得快要跳起来的艾斯,示意他冷静。他起身,走到树屋门口,隔着门槛,在萨博身边坐了下来,与他并肩望着外面如同天塌般的暴雨,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萨博,抬起头来。”
萨博迟疑了一下,微微侧过头,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写满了迷茫、挣扎和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棋子之所以是棋子,是因为它认为自己只是棋子,甘心被摆放。”林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但你不是棋子。你是活生生的人。你有腿,可以走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有拳头,可以打破任何你想打破的棋盘。你的价值,不应该由棋盘的大小或者下棋的人来决定。”
“可是……家族……责任……奥特卢克这个姓氏……”萨博喃喃道,这些词汇像无形的、却沉重无比的枷锁,束缚着他的灵魂。
“家族和责任,不应该成为囚禁你的牢笼。”林克继续说道,语气坚定,“真正的责任,是对自己内心的诚实,是对自己认可的人的守护,而不是对一套虚伪规则的盲从。奥特卢克这个姓氏,应该成为你的翅膀,而不是你的镣铐。”
他指了指屋内熟睡得毫无心机的路飞,又看了看虽然别过脸但明显在竖着耳朵听的艾斯,最后目光回到萨博身上:“看看我们。路飞想当海贼王,艾斯想变得比谁都强,我……想活下去,守护重要的人。我们都有自己的路,也许在别人看来不‘体面’,但那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你呢,萨博?你真正想做什么?是做一个戴着精致面具、活在别人期望里的奥特卢克少爷,还是做一个……能自由呼吸、能放声大笑、能凭自己意志活着的萨博?”
林克的话语,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萨博心中那扇被重重枷锁禁锢的门。暴雨如注,雷声轰鸣,仿佛在为这直击灵魂的叩问助威。
萨博彻底转过身,看着林克,又看看对他怒目而视(其实是替他感到不公)的艾斯,再看看睡得四仰八叉、无忧无虑的路飞。树屋内温暖的灯光,伙伴们(尽管艾斯死不承认)真切的存在,与记忆中那个冰冷、华丽、每一步都充满算计和束缚的“家”形成了尖锐的、令人窒息的对比。
他的眼中闪烁着剧烈的挣扎。一边是生来就被赋予的、看似金光大道却令人窒息的“正统”;一边是充满未知、危险却自由不羁的“歧途”。家族的期望、社交场的压力、与生俱来的身份……这一切都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我不知道……”萨博的声音带着哽咽,他猛地抱住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我真的不知道……我好累……好像无论选哪边……都是错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卸下所有伪装和防备,流露出如此深切的脆弱、无助和迷茫。
艾斯看着这样的萨博,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眼中的怒火被一种复杂的、类似感同身受的情绪取代。他别扭地转过头,闷声道:“……哭什么哭,烦死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但语气,却比平时生硬时软化了太多。
林克没有再多说,只是静静地坐在萨博身边,陪着他一起,望向外面仿佛要洗刷一切的暴雨。有些心结,需要时间去解,需要自己去悟。他能做的,就是点亮一盏灯,告诉他,棋盘之外,还有广袤的天地。
雨,还在下。而少年心中的风暴,或许比窗外的狂风暴雨更加猛烈。萨博的烦恼,不会因为一次倾诉而烟消云散,但这坦诚的暴露,无疑将四颗心拉近了一步。未来的路该如何走?是向家族妥协,回到那个金丝鸟笼?还是鼓起勇气,挣脱枷锁,奔向未知的自由与危险?这个沉重的选择,已经赤裸裸地摆在了萨博的面前。他的决定,必将像蝴蝶效应般,深刻地影响他们所有人未来的命运轨迹。
夜色,在暴雨声中愈发深沉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