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玄元心头猛地一跳,像被针扎了似的,神念骤然绷紧。那根无形的线瞬间绷得笔直,阳神的光晕猛地一颤,金芒乱晃,险些溃散成光点。
“收!”尹喜的声音像惊雷般炸响,他刚从药田回来,手里还提着半篮新采的黄芩,见此情景,扔了篮子便冲过来。
玄元被这声喝惊醒,急忙凝神收束神念,像拽住悬崖边的绳索。阳神踉跄着返归,光晕黯淡了许多,撞得他眉心一阵刺痛,眼泪都险些掉下来。气脉里的光流乱得像团麻,好半晌才平复。
“师父,缸里有东西。”他捂着眉心,声音发颤,刚才那黑影虽模糊,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像冬日冰窖里的寒气。
尹喜走到缸边,蹲下身,伸出枯瘦的手指在水面轻轻拂过。指尖过处,荡开一圈圈涟漪,那团黑影像被打散的墨,渐渐淡了,最终消失在水里。“是游神野鬼,山里多的是。”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水,“它们没什么本事,却喜吸食阳神的灵光,你这阳神刚长成,光气最足,自然引它们来。”
玄元这才明白,为何尹喜执意要由近及远地练。若是一开始便让阳神走远,遇着这些东西,以他现在的神念,怕是真要出事。尹喜捡起地上的黄芩,放进竹篮:“所以要慢慢来,让你的神念像磨镰刀,一天磨一点,渐渐有了韧性,即便遇着这些,也能稳住心神,不会被扰。”
他取来块干净的帕子,蘸了些温水,递给玄元:“擦擦汗,别怕。这些东西就像苍蝇,见了光才来,你稳住神念,它们便近不了身。”
玄元接过帕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的惊惧渐渐被师父的话压下去。他望着那口缸,忽然想起尹喜说的“船锚”——行船时,锚得沉在水底,船才能稳。
此后再练步远,玄元总留着一分神念守在黄庭,像船锚牢牢沉在水底。那分神念不跟着阳神走,只稳稳守着气脉的根基,任阳神走到三十步、五十步,去够院外的竹枝,去碰石磨上的青苔,那根“线”始终韧韧的,再没出过岔子。
有次阳神走到五十步外的篱笆边,玄元“见”到只刺猬从篱笆洞里钻出来,背上的刺沾着野果的红浆。他故意让神念“晃”了晃,像风吹动了线,阳神的光晕却只轻轻摆了摆,稳得很,半点没受影响。
“这就对了。”尹喜坐在门槛上,看着阳神在篱笆边捡起颗野果,“神念有了锚,就像树有了根,风再大也吹不倒。”
秋分时,山里的枫叶红了,像燃着的火。阳神已能走到院外的老槐树下,那棵槐树有百年了,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枝桠遮天蔽日。玄元站在丹房门口,看阳神的虚影在树下拾起片落叶,叶面上的纹路在神念里清晰得能数出来,连叶脉里残留的秋露都看得清。
虚影捏着落叶返回,将叶子放在玄元掌心。那片叶还带着树的凉意,触感与神念里“见”到的一模一样,像自己亲手捡的一般。玄元捏着叶子,忽然觉得,阳神与自己,早已不是“放风筝”的关系,倒像左手与右手,默契得无需多言。
尹喜在旁剥着刚摘的板栗,板栗壳裂开的脆响里,他慢悠悠道:“这‘步远’,练的从来不是距离。你看那溪水,能流多远,不在于它想奔多急,在于河道够不够深,够不够韧。”他把剥好的板栗递给玄元,“你与阳神的默契,你神念的韧性,才是能走多远的根。”
玄元咬了口板栗,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他望着老槐树的方向,阳神刚去过的地方,仿佛还留着淡淡的光晕。他知道,这由近及远的每一步,都不是在丈量距离,是在打磨神念的韧性,是在浇筑与阳神之间那道无形的桥——桥牢了,哪怕走到千里之外,也能稳稳归来。
暮色漫进丹房时,尹喜在地上画了道新的横线,这次,线痕出了院门,直指远处的山影。玄元望着那道线,心里再没了初时的慌乱,只有种踏实的期待,像知道船已备好锚,随时能扬帆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