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除心魔(1 / 2)

子夜的梆子敲过三下,那声音从镇口的老槐树下荡过来,穿过丹房的竹篱,像块冰棱子,“咚”地撞在玄元的榻边。他忽然从梦里惊醒,冷汗把中衣浸得透湿,贴在背上凉飕飕的,像裹了层湿苔藓。

玄元喘着气坐起来,胸口闷得像塞了团湿棉絮,每吸一口气都带着滞涩。榻边的油灯忽明忽暗,灯芯爆出个小火星,映得墙上那柄青铜剑的影子扭曲着,像条刚从水里钻出来的蛇,鳞片上还滴着水。

梦里的景象还在眼前晃——他回到了阔别十年的皇宫。朱红的宫墙高得像山,金銮殿的琉璃瓦在日头下闪得晃眼,把他的眼都刺得生疼。文武百官跪在汉白玉阶下,黑压压的一片,山呼“万岁”的声音震得梁上的灰尘都往下掉。

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十二章纹在胸前晃,玉带勒得胸口发闷,勒出深深的红痕。忽然看见尹喜站在殿角,背着那柄亮得发蓝的佩剑,鬓角的白发比殿上的雪还要亮。

“师父!”他想喊,喉咙里却像堵了团棉,发不出半点声。龙袍忽然变得重了,像灌了铅,从肩膀压下来,压得他膝盖一软,往下跌——阶下的金砖在眼前放大,冰冷的光里,他看见自己的倒影正一点点碎掉。

“做了噩梦?”尹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像溪水流过卵石,清润得能浇灭心头的躁。他端着个粗瓷碗,碗里是刚沏的热茶,水汽在灯影里氤氲,缠成细小的白蛇,慢慢往上飘。

玄元接过茶碗,指尖还在抖,碗沿碰着牙床,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像齿在打颤。热茶的温度顺着指尖往上爬,爬到手腕时,他才勉强稳住力气,抿了一小口。茶是后山的野茶,带着点苦,苦里却藏着清,滑过喉咙时,竟让他找回点说话的力气。

“我……我梦见回宫继位了。”他的声音发涩,像被砂纸磨过的木头,“那龙袍太沉,喘不过气,玉带勒得我……勒得我像要裂开。”

尹喜坐在榻边的矮凳上,手指捻着花白的胡须,看着他汗湿的额发。玄元的刘海黏在脑门上,水珠顺着鬓角往下滴,打在衣襟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此乃心魔试道。”尹喜的指尖在玄元眉心按了按,那里还凝着冷汗,凉得像块冰,“你虽自幼离宫,尘根未断,偶尔便会被这‘权欲’缠上,像藤蔓绕树,不扯断便会勒死树。”

玄元把茶碗放在榻边的小几上,掌心贴着碗底的余温。他想起十年前那个秋夜——父皇把传国玉玺放在他面前,玉的冷透过锦盒渗出来,父皇说“明日起,你便是太子”。可他夜里翻来覆去,总想起三皇兄为了争储,给二皇兄的药里掺了朱砂;想起贵妃们在父皇面前说的那些软刀子话;想起宫墙上的角楼,总有人在那里偷偷抹脖子。

天没亮,他就换了身小厮的衣服,揣着块干粮从角门溜了,一路往终南山跑,鞋磨破了三双,脚底的血泡连成串,却觉得心里松快,像卸了千斤的枷。

“梦即是幻,幻即是空。”尹喜从怀里摸出张黄纸,纸角有些卷,上面用朱砂画着符咒,笔画像游蛇,曲曲折折却藏着劲。“权位如镜中花,看着艳,伸手去捞,只剩满手空。你若真回了宫,日日被奏章缠着,被宴席绊着,五更就得爬起来上朝,气早就散了,哪还能像现在这样,寅时练剑,子时观星?”

他把黄纸放在灯上燎了燎,火苗舔着纸边,卷出细小的黑蝴蝶。“我教你段‘清心咒’,跟着念。”尹喜的声音放得缓,像春风拂过麦田,“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心无染着,意无所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