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隔离区内的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味和一种无形的恐慌。应急灯惨白的光芒在顾锦城苍白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手臂上被变异体划伤的创口周围，诡异的青黑色脉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渗出点点乌血。呼吸变得急促而浅短，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肺叶，带来针扎般的刺痛。然而，他那双深邃如墨的眼眸，即便在生理性的模糊与眩晕中，依旧固执地、紧紧地追随着那个在病床间穿梭的忙碌身影——宋墨涵。
“阿托品1毫克，静脉推注，注意观察心率变化。”宋墨涵的声音冷冽得像手术刀，不带一丝个人情绪，唯有紧抿得发白的唇线，泄露了她内心翻江倒海的焦灼与恐惧。她熟练地找到血管，将药液平稳地推进顾锦城的静脉，指尖触及他滚烫得吓人的皮肤时，她的心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这是她的爱人，如今却躺在她的手术台（病床）上，生命体征正被冰冷的仪器监控着，与未知的毒素抗争。
“墨涵……”顾锦城艰难地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想说什么，或许是想安慰，或许是想交代什么，却被宋墨涵一个凌厉又带着恳求的眼神制止。
“别说话，保存体力。”她俯身，借助检查他瞳孔反应的机会，极快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你现在是我的病人，一切听我指挥。”她的语气是医生特有的不容置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心疼和慌乱。
就在这时，旁边病床的王铁山发出一声如同破风箱般的、痛苦的呻吟，血氧饱和度监测仪发出了刺耳尖锐的警报声，红色的数字急剧下跌！“宋医生！王班长血氧急剧下降！”年轻的护士声音里带着哭腔喊道。
宋墨涵心头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边是身中奇毒、命悬一线的爱人，一边是同样危在旦夕、曾并肩作战的战友。两个重症患者，都是她绝不能放弃的人！她迅速对身边脸色发白的实习医生下达指令，声音斩钉截铁：“继续监测顾队长生命体征，每两分钟汇报一次！有任何变化立刻叫我！”说完，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个人情感都强行压入心底最深处，立刻转身，如同扑向另一个战场的战士，冲到了王铁山床边。
“准备气管插管！肾上腺素0.5毫克静推！开放第二条静脉通路！”她一边清晰地下达指令，一边利落地戴上无菌手套，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坚定，仿佛外界的一切都已消失，只剩下眼前的病人和与死神的拉锯战。此刻，她不再是那个会在顾锦城面前流露出脆弱和依赖的女人，她是医生，是战士，是守护生命的最后一道防线。
顾锦城躺在病床上，视线因中毒而有些模糊，但他依然清晰地看到宋墨涵额角不断渗出、又被她飞快擦去的汗珠，看到她因长时间缺乏休息而微微颤抖却依然在操作时稳定如磐石的手。插管、给药、调整呼吸机参数……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高效，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一种混杂着极致骄傲、钻心疼痛与无比信赖的情绪在他胸中汹涌澎湃。他的女人，在他看不见的医疗领域，原来一直如此强大，如此光芒万丈。
“砰！砰！砰！”
突然，隔离区厚重的金属门外，再次传来了激烈得令人心悸的交火声，甚至能听到子弹撞击在门板上发出的沉闷巨响，仿佛死神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隔离区内顿时一阵骚动，本就神经紧绷的伤员们开始不安地躁动，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我们是不是被困死在这里了？”
“门还能撑多久？他们会不会冲进来？”
“顾队也倒下了，我们怎么办……”
压抑的哭泣和绝望的低语在角落里响起。
顾锦城瞳孔一缩，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为队长的责任感让他无法安然躺卧。然而，他刚一动弹，就被刚刚完成气管插管、额上布满细密汗珠的宋墨涵一把按住。“躺着别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严厉，甚至比平时更冷硬几分，但那紧紧按住他肩膀的手，却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随即，她站直身体，目光如炬，扫过略显慌乱的人群，清冷而坚定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隔离区：“大家不要慌！这里是基地防护等级最高的核心医疗区，这道门是特制的复合装甲板，能抵御高强度冲击和爆破！我们这里有最完善的应急物资储备和最专业的医护人员！”
她高高举起手中那个沾着血迹、林医生用命换来的密封袋，“而且，我们拿到了导致这次事件的毒剂样本，分析工作正在全力进行！只要找到它的具体成分，我们就能找到对抗它的方法！请大家相信我们，保持秩序，配合治疗！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沉静如水、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驱散了部分阴霾，稳定了动摇的人心。连一向沉稳的周沐云主任都向她投来赞许和欣慰的目光，随即高声附和：“宋医生说得对！各岗位坚守职责，伤员保持镇静，节省体力！”
顾锦城看着在危难时刻展现出非凡领导力和镇定气场的宋墨涵，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带着无尽的爱意与自豪。他的墨涵，从来都不是需要被他完全护在羽翼下的雏鸟，她是能与他并肩翱翔、共击长空的鹰。
宋墨涵将王铁山的后续监护工作交给周主任，自己则拿着那份沉重的毒剂样本，快步走向角落那个临时搭建的简易实验台。那台从仓库角落里找出来的老旧色谱仪，经过技术人员的紧急维修，正发出嗡嗡的噪音，屏幕闪烁，勉强能够运行。她坐到台前，立刻全神贯注地开始样本预处理，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这未知毒剂的每一个分子结构都剖析清楚。
时间在压抑和紧张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外面的枪声时密时疏，牵动着每个人的神经。顾锦城在中和药物的作用下，剧烈的恶心和眩晕感暂时得到控制，但他始终强撑着精神，目光不离宋墨涵。他看到她在实验台前紧锁的眉头，也捕捉到了她偶尔在间隙中看向他时，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无法完全掩饰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