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医生暗暗松了口气,看向宋墨涵的目光中,之前的赞许更深,还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敬佩。“宋医生,你对顾队长生命体征和状态变化的把握,有时候比这些冰冷的仪器更加敏锐和超前。”
宋墨涵缓缓坐回座位,重新握紧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只是……比较了解他。”了解他深入骨髓的责任感,了解他即便在昏迷中,也绝不会轻易向伤痛和噩梦低头的、属于战士的倔强。
这段小小的插曲,让宋墨涵本就高度警觉的神经绷得更紧。她想起了李悦带来的那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猎隼”代号泄露,内部可能存在威胁。这让她对即将抵达的总部环境,也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阴影。她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机舱内的刘医生和另外两名负责协助的医护人员,观察着他们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和动作,试图从中分辨出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迹象。她知道这或许是自己过度敏感,是巨大压力下的应激反应,但在真相水落石出、内鬼被揪出之前,她不敢,也不能有丝毫的侥幸心理。顾锦城的安危,容不得半点闪失。
直升机持续轰鸣,穿越厚重如棉絮的云层。偶尔,舷窗外云隙散开,能瞥见下方模糊、苍茫的山脉轮廓,以及那些如同大地伤痕般、废弃已久、被植被逐渐侵蚀的公路网络。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承载了太多人的牺牲、坚守与无声的呐喊。顾锦城,正是为了守护这片土地之上残存的希望之火,才一次次挺身而出,直至此次身负重伤,濒临死亡。她绝不能,让他倒在黎明到来前最浓重的黑暗里。
数个小时的航程,在持续的紧张、细致的监护与纷乱的思绪中缓缓流逝。当直升机开始明显降低高度,机身传来轻微的失重感,透过舷窗,能看到下方规模宏大、灯火通明如同星河落地的总部基地时,宋墨涵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知道,短暂的空中守护即将结束,而另一场更加严峻的战斗——手术台上的生死博弈,以及隐藏在光明之下的暗流涌动——即将拉开帷幕。
直升机平稳地降落在基地医疗中心顶楼的专用停机坪上。舱门刚一打开,混合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冷空气便涌入机舱。早已等候在外的、穿着不同颜色手术服的医疗团队迅速而有序地接手。担架床被稳稳地转移至移动病床,宋墨涵立刻紧随在侧,语速清晰、条理分明地向迎上前来的、一位神色凝重的中年主治医生交代顾锦城的受伤机制、现场及途中的生命体征变化、已进行的紧急处理措施和用药情况。
就在医疗团队推着移动病床,即将进入通往手术室的专用通道时,一位身着笔挺常服、肩章上显示着高级别军衔、气质沉稳儒雅中透着不容职疑威严的中年男子,在几名神情精干的军官陪同下,步伐有力地走了过来。他锐利如鹰的目光先是扫过病床上昏迷的顾锦城,在他苍白的面容和包裹严实的伤口处停留片刻,随即落在了紧跟在病床旁的宋墨涵身上。
“宋墨涵医生?”他开口,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却又刻意收敛了几分,显得不那么具有攻击性。
“是,首长!”宋墨涵立刻认出了对方——总部负责作战与情报的核心领导之一,秦风副部长。她迅速敬礼,身姿挺拔。
秦风微微颔首,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以及更深层次的凝重:“辛苦了,宋医生。顾锦城同志,就交给你们了。总部指示,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治好他!”他顿了顿,上前半步,声音压低到仅容他们两人听见,“关于‘猎隼’的事,情报部门已在全力深挖,线索已有一些眉目。在他醒来之前,你和他的安全级别已提升至最高,由我直接负责。有任何异常情况,无论大小,随时通过李悦,或者,”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宋墨涵一眼,“直接向我本人报告。”
这番话,无疑给了宋墨涵一颗分量极重的定心丸,同时也清晰地印证了此事背后牵扯的复杂性与危险性远超她的想象。内部威胁,已然坐实。
“是!首长!保证完成任务!”宋墨涵挺直脊背,用最坚定的语气郑重回应。
秦风伸出手,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目光中传递着信任与嘱托,没有再多余言语,侧身让开道路,目送着医疗团队推着顾锦城,快速消失在医疗中心那灯火通明、却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走廊深处。
厚重的自动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彻底隔绝了外面的光线与空气。消毒水的气味更加浓郁,几乎凝滞。走廊里安静得只剩下车轮滚过光洁地面的细微声响,以及医护人员急促却规律有序的脚步声,营造出一种大战前的压抑宁静。宋墨涵知道,接下来,将是一场与时间赛跑、与死神角力的高难度手术,以及手术之外,更加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谜团。
但她此刻的心,却在历经恐惧、焦虑、警惕之后,变得异常坚定。她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那张安然沉睡、将一切托付给她的脸庞,用力握了握他依旧冰凉的手,然后毅然松开,迈开步伐,紧随着那辆承载着她所有希望的移动病床,义无反顾地走向走廊尽头那扇已然亮起“手术中”刺眼红灯的大门。
无论前方是手术台上精密器械下的生死博弈,还是隐藏在战友袍泽之中的冷枪暗箭,她都将与他共同面对。这是她对并肩作战的战友的承诺,是对深爱之人的生死守护,亦是她作为一名医生、一名战士的伴侣,不容推卸的职责与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