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续篇
b-7区域的标记点在战术目镜上幽幽闪烁,像一颗坠入深渊、即将湮灭的星,微弱,却顽固地指引着方向。每一次闪烁,都牵扯着顾锦城紧绷的神经和撕裂的伤口。他的指令落下,声音虽因虚弱而低沉,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小队如同精密的仪器再次启动,尽管核心部件已然受损,齿轮咬合间发出艰涩的摩擦声。
铁砧的动作尽可能轻柔,但高分子夹板束紧右肩时带来的压迫性剧痛,依旧让顾锦城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衬。他紧咬着牙关,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铁,将几乎冲口而出的闷哼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在喉间溢出极轻微的、压抑的喘息。透过头盔摄像头,指挥中心内的宋墨涵清晰地看到他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失去血色的紧抿嘴唇。她的心跟着那颤抖的节奏揪紧,仿佛能隔空感受到那份撕裂般的痛楚,指尖无意识地在控制台上收紧,留下淡淡的湿痕。
“镇痛剂……”顾锦城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暂时不用。”他需要保持头脑的绝对清醒,以应对门后未知的险境。模糊的判断在这种环境下等于死亡,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更是将整个小队拖入绝境。这是他作为队长无法推卸的重担。
宋墨涵理解他的选择,这正是最像他的选择——永远将任务和队友置于自身安危之上。她没有再坚持用药,而是通过单独加密频道,声音放得极轻,像羽毛拂过耳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量:“顾锦城,听着,保持匀速深呼吸,不要对抗疼痛,尝试引导它……想象它是你需要跨越的一道障碍,而非摧毁你的力量。你的生命体征数据在我这里,我会帮你盯着。相信我。”她不仅是医生,此刻更是他精神上的锚点。
“嗯。”顾锦城低低应了一声。那简短的声音穿过遥远的距离和滋滋的电流杂音,落入宋墨涵耳中,却比任何情话都更让她心弦震颤。这是超越言语的信任,是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交付于她的无声宣言。在这冰冷残酷的深渊前哨站,这一点人性的微光,显得如此珍贵。
就在此时,指挥中心技术主控台前,一个略显清冷沉静的女声切入了公共通讯频道:“指挥中心,技术官林逸飞报告。”声音的主人拥有一头利落的短发和专注的眼神,她是中心最年轻的天才技术官,以其近乎苛刻的冷静和数据敏感性着称。“已对b-7区域生命信号进行深度频谱分析与模式识别。信号源非常微弱,处于背景噪声临界点,但其波动模式具有高度规律性,并非随机噪声或已知的深渊生物信号特征。初步比对数据库……信号编码方式中的脉冲间隔与校验序列,与旧纪元‘守护者-III型’维生舱的紧急休眠信标有78.3%的吻合度。”
她顿了顿,调出另一组数据流,继续以毫无波澜的语调陈述:“结合‘深瞳’前哨站的建造年代及其主要研究方向(涉及生物隔离与长期休眠技术),推测存在以下可能性:b-7隔离区内,可能存在一台因能源接近枯竭,仅在最低功耗阈值下维持运行的休眠维生舱。信号微弱系能源不足及隔离屏障衰减所致。”
“维生舱?”高建国指挥官粗重的眉毛拧紧,手指敲击着扶手,“‘守护者’系列……那是近三十年前的老古董了。如果林技术官的推测属实,那这个信号的存在本身,就指向了‘深瞳’前哨站被紧急废弃时未曾解封的核心秘密之一。是谁在里面?为什么被留下?”他看向屏幕中艰难支撑的顾锦城,“‘幽灵’小队,首要任务是确保自身安全。在条件允许的前提下,优先获取该维生舱的视觉确认,并尝试建立数据连接,下载任何可能存在的日志记录。重复,安全第一。”
新的信息让任务目标更加明确,从单纯的“搜寻生命信号”转变为“回收可能的关键技术遗物”,但也带来了新的技术挑战和伦理考量。一个运行了数十年的维生舱,里面会是什么?是珍贵的幸存者,还是……某种被封存的危险?
前方,山猫(李啸)的声音从频道传来,打断了指挥中心的短暂沉寂和队员内心的波澜:“队长,前五十米主通道初步安全,未发现活动威胁。但扫描显示前方左侧舱壁有一处结构应力异常点,金属疲劳严重,评估风险等级为‘高’,建议绕行。右侧发现一条标号‘V-7’的备用通风管道,直径约七十公分,可供单人匍匐通过。管道地图残缺,但根据结构推算,其出口应距离b-7区域隔离门约二十米。路线已标记在共享战术地图上。”
“收到。灰鼠,确认通风管道内部环境细节。”顾锦城忍着肩头一阵阵袭来的钝痛,强制自己用清晰的思维下达指令。
“正在用多谱段扫描……管道内积聚了厚重的惰性尘埃,无近期活动痕迹。管壁无明显结构性损伤或腐蚀穿孔。空气质量……很差,低氧,混有微量不明挥发性有机物,但我们的标准滤芯应该能撑过去。内部空间极其狭窄,转身困难。”灰鼠快速回应,语气中带着将功补过的急切,报告得异常详细。
“改变路线,从通风管道迂回。山猫,率先进入侦查,确认出口安全。铁砧,协助我。”顾锦城做出了决断。常规路径风险不明,那处应力异常点像一颗定时炸弹。通风管道虽然狭窄难行,环境恶劣,但相对封闭可控,能最大程度避开可能的正面威胁和结构风险。只是,对他现在的伤势而言,匍匐前进无疑是一场酷刑,是对意志力的极限考验。
小队开始向隐藏在破损壁板后的通风管道入口移动。顾锦城在铁砧的搀扶下,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右肩的每一次轻微晃动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也开始阵阵袭来,视野边缘泛起模糊的黑斑。他的呼吸在密闭的头盔内变得粗重而潮湿,体温和心率数据在宋墨涵的屏幕上持续攀升,警示色由黄转橙,不断闪烁。
“顾锦城,你的体温升高至38.5c,心率失常。失血和持续剧痛已引发明显的应激性炎症反应。”宋墨涵的声音通过私人频道传来,依旧努力保持专业,但语速微微加快,透露出她的担忧,“必须立刻使用镇痛剂和广谱抗炎药物,抑制炎症风暴,否则你有极高的休克风险。这不是商量,这是医疗指令。”这一次,她的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决,如同在手术台上下达关键指令。
顾锦城停下脚步,靠在冰冷刺骨的金属墙壁上急促喘息。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在头盔内壁上留下蜿蜒的痕迹。他知道宋墨涵是对的。剧烈的疼痛正在迅速吞噬他的体力和清醒的意志,继续硬撑下去,只会成为队伍的累赘,甚至导致任务失败。
“…听你的。”他最终妥协,这三个字透露出罕见的、几乎不曾对外人展现的依赖。这简单的回应,让宋墨涵鼻尖一酸,更是狠狠撞击在每一位队员的心上——他们强大的队长,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灰鼠,准备注射器,按我发送的剂量和步骤操作。铁砧,协助固定队长左臂,确保注射过程稳定。”宋墨涵立刻远程指挥,同时将详细的注射指南和药物配伍信息发送到灰鼠的终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