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篝火夜的微光
鹰嘴崖下的紧急处理,为岩丽争取到了宝贵的生机。
宋墨涵跪在粗糙的草垫上,将最后一条布带绕过木质夹板,在岩丽的小腿处打了个牢固的结。她的手指因长时间保持精细动作而微微颤抖,但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误。在顾锦城和寨民们提供的有限条件下,她展现出了惊人的医疗技巧和坚韧意志。
“需要热水,越多越好。”宋墨涵头也不抬地说,声音冷静得不带一丝波动。
顾锦城立刻转身,用生硬的傣族语配合手势向围观的寨民传达这一需求。几个年轻寨民犹豫地看向岩刚和老族长,在得到默许后,才匆匆跑去准备。
当沸腾的热水被端来时,宋墨涵已经将岩丽伤口周围的衣物小心剪开。她先用少量珍贵的食盐溶于温水中,制成简易的生理盐水冲洗伤口,然后用煮沸后晾温的清水进行了尽可能彻底的清创。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况下,她小心地移除无法保留的碎骨和坏死组织,对破裂的血管进行了结扎。
岩丽在昏迷中仍因剧痛而抽搐,岩刚看得双目赤红,几次欲上前阻止,都被老族长岩温用权杖拦住。
“让她做。”老族长的声音低沉而威严,“这是岩丽唯一的希望。”
整个过程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宋墨涵额头上密布的汗珠被顾锦城沉默地用干净布巾一次次拭去。她全神贯注,仿佛周围那些带着审视、怀疑,乃至恐惧的目光都不存在,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伤者和需要被纠正的创伤。
当她最后为岩丽注射了医疗包中仅存的一支广谱抗生素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寨民们点燃了火把和篝火,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她疲惫却异常平静的脸庞。
“暂时稳定了。”宋墨涵直起身,腰部因为长时间的弯腰而传来一阵酸麻,她微微踉跄了一下,一只有力的大手立刻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是顾锦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深邃眼眸中翻涌的心疼与赞许,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但是,”宋墨涵转向一直死死盯着她每一个动作的岩刚和老族长,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却依旧清晰,“这只是第一步。骨折非常严重,后续很可能出现感染、坏死甚至败血症。她需要持续的抗生素治疗,需要更专业的医疗环境观察。而且……”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岩丽苍白的面孔,“她头部受到撞击,有脑震荡的可能,是否会留下后遗症,现在都无法判断。”
岩刚抱着女儿,感受着她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呼吸,喉结上下滚动。再看宋墨涵时,眼神里的暴怒和排斥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混杂着感激、羞愧和深深的忧虑。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用沙哑的嗓音生硬地说了一句:“……谢谢。”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重如千斤,也瞬间缓和了周围紧绷的气氛。
老族长岩温拄着权杖,看着宋墨涵,目光深邃:“宋医生,辛苦了。岩丽……接下来该怎么办?”
“需要找一个相对干净、安静的地方安置她,最好能抬回寨子。我需要随时观察她的生命体征,伤口需要定期换药。”宋墨涵条理清晰地回答。
“按宋医生说的做。”老族长一锤定音。
立刻有几个强壮的寨民上前,用临时制作的担架,小心翼翼地将岩丽抬起。岩刚紧紧跟在担架旁,仿佛一夕之间苍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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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寨子,岩丽被安置在了她自己靠近竹楼一层的房间里,这里比之前关押顾锦城他们的竹楼条件要好得多,也方便照顾。宋墨涵不顾疲惫,再次检查了岩丽的情况,调整了夹板的位置,并仔细教阿黎和岩刚如何观察体温、呼吸等变化。
“如果她发烧,一定要立刻告诉我。”宋墨涵严肃地叮嘱,“还有,如果她醒来,不要让她移动左腿,头部也要保持固定。”
阿黎认真点头,眼中满是感激:“宋医生,谢谢你救了岩丽姐。我之前...我之前还那样对你...”
宋墨涵轻轻摇头:“不必道歉,你是在保护自己的族人。”
顾锦城则守在竹楼外,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他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尽管寨民们的敌意因为宋墨涵的出手相助而明显减弱,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灰枭依旧昏迷,岩丽的伤势牵动人心,此刻的平静下,依旧暗流涌动。
夜幕深沉,篝火在寨子中央的空地上燃得更旺。经历了白天的惊心动魄,寨民们没有立刻散去,他们围坐在火堆旁,低声议论着,目光不时瞟向岩丽所在的竹楼和站在楼外那个身姿挺拔的外来男人。
老族长岩温让人给顾锦城和宋墨涵送来了食物和清水。宋墨涵只是匆匆吃了几口,便又回到岩丽床边守候。顾锦城则接过食物,向送东西来的一个年轻寨民点了点头,沉声道:“谢谢。”
那年轻寨民有些局促地看了他一眼,飞快地跑开了。
这时,一个穿着略显不同、身上挂着一串兽骨和古怪符号编织物、年纪与岩姆相仿的老者,在一个年轻人的搀扶下,走到了老族长身边坐下。他的眼神不像岩姆那样浑浊,反而带着一种锐利的精明,目光扫过顾锦城,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那是岩甩老爹,”之前给顾锦城送水的年轻寨民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对顾锦城说,语气带着一丝敬畏,“他是我们寨子以前的‘猎头’,也是岩姆祭司的师兄,不过很多年前因为...一些事,不再主持祭祀了,但寨子里很多人还是信他的话。”
顾锦城心中微动。猎头?看来这个寨子隐藏的力量和矛盾,比表面看起来更复杂。这个岩甩的出现,绝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