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晨光与荆棘丛生(1 / 2)

第一百七十三章晨光与荆棘丛生

天光渐亮,墨蓝色的天幕如同浸了水的绸缎,被无形的手撕开一道蜿蜒的口子。晨曦不再是单一的蜜糖色,而是糅合了淡金、浅橙与鱼肚白的柔和光晕,透过竹窗纵横的缝隙,化作一道道斜斜的光柱,悄然流淌进来。光柱中,细微的尘埃如精灵般飞舞,它们驱散了屋内积攒的夜寒与浓稠的黑暗,却带不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由陌生和警惕编织成的无形压力。

顾锦城和宋墨涵几乎在同一频率睁开了眼睛。后半夜,两人都只是陷入了浅眠,身体像绷紧的弓弦,保持着军人与医生刻入骨髓的警觉。宋墨涵醒来时,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残留的、属于顾锦城的清冽气息,那件外衣依旧严实地盖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沉默的守护。而衣服的主人已经起身,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用指尖极轻地拨开干草帘的缝隙,像一尊凝固的雕像,观察着外面逐渐苏醒的寨子。他的背影在曦光中显得异常挺拔,也异常孤峭,仿佛一夜未眠的守护并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唯有当他微微侧头,光线恰好照进他眼底时,宋墨涵才捕捉到那几不可察的、蛛网般的红血丝,悄然泄露了他的疲惫。

她无声地起身,将带着体温的外衣仔细叠好,走到他身边,低声道:“谢谢你的衣服。”声音里带着刚醒时的微哑,却清晰而郑重。

顾锦城回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比起昨夜的苍白,此刻总算恢复了些许血色。他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份谢意,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窗外。“寨子开始活动了。”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宋墨涵也顺着那缝隙看去。景象看似一派田园牧歌:三三两两的寨民走出形态各异的竹楼,女人们蹲在火塘边生火,准备着简单的早饭,炊烟袅袅升起;男人们则沉默地检查着弓弩和捕兽夹,黝黑的皮肤在晨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几个半大的孩子已经在空地上追逐嬉闹,清脆的笑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然而,在这片祥和的表象之下,一种无形的张力依旧在空气中震颤。尤其是在他们所在的这座竹楼附近,偶尔投来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好奇,而是掺杂了更复杂的审视、探究,甚至……一种隐约的、被压抑着的排斥。仿佛他们是不祥的征兆,打破了这片土地固有的平衡。

“灰枭怎么样?”顾锦城没有回头,问道,视线依旧锁定着外面某个移动的身影。

宋墨涵立刻转身,快步走到竹榻边。她俯下身,动作轻柔却专业地检查着灰枭的状况。指尖触及额头的温度,感受腕间脉搏的跳动,再仔细审视那狰狞的伤口。片刻后,她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松快的表情:“情况稳定多了!肿胀明显消退了,体温也降下来一些,虽然还在低烧,但比昨晚的高热不退好太多。这蛇涎草的效果……真是惊人。”这个好消息,如同穿透阴霾的一缕强光,暂时驱散了盘踞在她心头的阴云。

顾锦城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见地柔和了少许,但眼神依旧锐利。就在这时,竹楼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轻快而熟悉,是阿黎。

“宋医生,顾队长,我给你们送点吃的来。”阿黎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清亮。

门被推开,阿黎端着两个冒着热气的竹筒碗走了进来,碗里是粘稠的、散发着朴素谷物清香的粥。然而,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位约莫四十岁上下、肤色黝黑如檀木、身形精悍结实的妇人。妇人穿着深蓝色的土布衣裙,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紧实的髻,眼神锐利如鹰,手里提着一个盖着深色麻布的竹篮。她的目光像刷子一样,沉甸甸地扫过顾锦城和宋墨涵,最终,定格在昏迷的灰枭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物品般的冷静。

“这位是岩姆(Yanu),”阿黎连忙放下竹筒碗,恭敬地介绍道,“她是寨子里最懂草药的人,连族长都敬她几分。昨晚的蛇涎草,就是她告诉我在哪里能找到的。岩姆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阿黎的语气中带着对岩姆明显的敬畏。

宋墨涵心中一动,立刻上前,微微躬身,用尽量温和且尊重的语气说道:“多谢岩姆赐药,我的朋友情况好转了很多,您的恩情我们铭记在心。”

岩姆并没有立刻回应宋墨涵的感谢。她沉默地走到竹榻边,俯下身,枯瘦但异常稳定的手指熟练地按压灰枭伤口周围的皮肤,翻开他的眼皮仔细观察瞳孔,又侧耳贴近他的胸口听了听呼吸音。最后,她用一种宋墨涵完全听不懂的、语调古朴低沉的语言,喃喃念叨了几句什么,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判断。她的表情自始至终都像覆盖着一层寒霜,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片刻后,她直起身,目光第一次正式落在宋墨涵脸上,用带着浓重喉音和奇异韵律的汉语生硬地说道:“你的处理,不错。止血,清创,手法利落。”她先给予了肯定,但随即话锋一转,指向灰枭伤口边缘那依旧未能完全消退的、隐隐发暗的肤色,“但‘乌梢’的毒,狡猾,像林间的鬼影。没清完,沉在血里。”她顿了顿,强调道,“需要更强的药,才能拔除根。”

她掀开竹篮上的布,里面是几种新鲜的、形态奇特的植物根茎和叶子,有的带着细密绒毛,有的渗出乳白色汁液,还有一小罐用黑陶瓶装着的、气味刺鼻的黏稠黑色药膏。“这个,”她拿起那些根叶,“捣碎,成泥,敷上。这个,”她指向那罐黑药膏,“每天一次,内服,只取绿豆大小,多一分则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