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工程师(1 / 2)

第八十四章工程师

紧急任务的洗礼,如同一次淬火,让顾锦城和宋墨涵之间的情感褪去了最后的迟疑,变得更加坚韧、纯粹。康复中心的日子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内里的涌动,如同地下奔流的暗河,只有身处其中的两人才能深切体会那日渐深厚的牵绊与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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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来的宋墨涵似乎更加忙碌,除了负责顾锦城的康复,还要整理分析灾区救援中积累的大量医疗数据,撰写详尽的总结报告,为未来的应急医疗方案提供参考。她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图表和病例记录,键盘的敲击声常常持续到深夜。但无论多忙,她总会雷打不动地准时出现在顾锦城的康复训练室,眼神专注如鹰隼,记录着他肌力、平衡和耐力的每一点细微进步,那专注背后,是难以掩饰的关切。

顾锦城的康复进展堪称神速。那次在众人注视下、也是在他内心最强烈渴望驱动下迈向宋墨涵的一步,仿佛打破了他身体里最后的神经枷锁。现在,他已经能够扶着助行器,在走廊里缓慢而稳定地行走相当长一段距离。每一次迈步,他都绷紧全身肌肉链,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因刻意控制而略显粗重,但眼神里的光芒却日益炽盛,那是对重新掌控自己身体的渴望,更是对未来的笃定。

他很少再问“我什么时候能完全好”之类指向模糊终点的问题,而是更加专注于每一个训练细节的打磨:角度、力度、持续时间。因为他知道,她就在身边,用专业的目光丈量着他的每一次努力,而那个“能真正站稳、奔跑”的未来,目标清晰——不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废人,更是为了能早日以健全的姿态,与她并肩同行,去履行那个星光下的约定,去看凤台村重建后的炊烟。

有时,宋墨涵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揉着酸涩的眼角抬头时,总会看到走廊尽头顾锦城所在训练室窗口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晕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她知道,这不仅是他的刻苦,更是他一种无声的陪伴。她会起身倒两杯温水,一杯放在自己手边,一杯端去训练室,递给他。两人往往什么都不说,只是一个眼神交汇,便已读懂了彼此的心意——你在,我便安心。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味和汗水的味道,却也交织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与默契,驱散了深夜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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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复中心新来了一位进行短期复健的伤员,名叫李正,三十五岁,是某工兵团的工程师,上尉军衔。在一次边境排雷任务中,他为保护年轻战友,腿部被隐蔽的诡雷爆炸物碎片击中,虽经全力抢救保住了腿,但坐骨神经受损严重,导致足下垂和行走困难。李正性格沉稳内敛,甚至有些刻板,与顾锦城那种源自战火淬炼的硬朗霸气不同,他的坚韧体现在对数据、流程和精确度的极致追求上,这是长期与图纸、爆破当量、安全规程打交道养成的职业习惯。他习惯用绘制工程图纸的思维来理解自己的康复计划,常常拿着宋墨涵给他的训练图谱反复研究,用铅笔在上面标注、计算,试图找出肌肉激活和关节活动度的“最优解”和“效率最大化路径”。

宋墨涵负责调整他的康复方案。面对李正近乎偏执的追问和质疑(“这个角度的拉伸,对神经束恢复的概率提升具体有多少?”、“根据我的体重和肌力衰减曲线,这个负重量是否是最佳值?”),她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和专业素养,用清晰的解剖学原理、神经可塑性理论和康复医学数据,一一解答他的困惑,同时也在潜移默化中引导他接受康复过程中的生物个体差异、不确定性和身体自身缓慢而奇妙的修复节奏。“李工,身体不是机器,没有标准图纸。我们需要尊重它的反馈,就像您尊重地质条件对工程的影响一样。”宋墨涵的话,让李正陷入了沉思。

顾锦城有时会在公共训练区遇到李正。两个同样沉默寡言、背负着不同使命的男人,起初并无太多交流,仅限于点头致意。直到一次,顾锦城看到李正因为一个旨在刺激神经反射的足踝背屈动作始终无法达到标准角度而frtration地捶打自己麻木的大腿,脸上写满了工程师面对“失控系统”时的懊恼。顾锦城操纵轮椅过去,什么安慰的话也没说,只是拿起旁边的助行器,依靠强大的臂力和核心力量,将自己稳稳支撑起来,然后刻意放慢动作,演示了自己如何在腿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通过腰腹核心力量的巧妙调动和重心转移,来分担腿部压力,完成类似的动作。

一个简洁的动作示范,胜过千言万语。李正愣了一下,放下手,仔细看着顾锦城发力时肌肉的走向和身体的平衡点,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中露出了悟的神色。从那以后,两人之间建立起一种独特的、基于专业领域互敬的友谊。他们会对某个训练技巧的有效性进行简洁交流,偶尔也会在休息时谈起各自的领域——顾锦城的大规模战术协同、战场临机决断,和李正的精密爆破计算、险境下的排雷作业。看似迥异,一个宏观指挥,一个微观操作,却都关乎极致的责任、毫厘之间的精确度以及不容有失的生死考验。李正严谨的思维方式,甚至给顾锦城带来一些反思,让他开始以更精细的维度审视自己的康复计划和未来的指挥策略。

李正的出现,像一面特殊的镜子,让顾锦城看到了军人使命的另一种沉静而坚韧的形态,也让他和宋墨涵的生活圈多了一丝冷静的理性交织。宋墨涵敏锐地察觉到,与李正这种同类但不同行的交流,某种程度上也缓解了顾锦城因无法立即归队而产生的焦躁感,让他看到即使暂时离开火线,依然有其他形式的“战斗”和贡献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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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带着寒意席卷城市,气温骤降。顾锦城在一次户外平衡训练时,因为湿滑的仿石板路面意外打滑,虽然凭借出色的核心控制力极力稳住身形没有摔倒,但腰骶部的旧伤在对抗失衡的瞬间被猛烈牵拉,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瞬间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几乎无法站立。

被医护人员紧急送回病房后,宋墨涵第一时间赶到。她脸上惯有的冷静掩饰不住一丝匆忙的痕迹。检查时,她的手指轻柔却带着专业力度按压在顾锦城腰部的旧伤处,目光紧锁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不放过任何痛楚的线索。

“急性肌肉痉挛,很可能牵扯到了深层旧伤疤痕组织,需要立刻手法放松和冰敷抑制炎症。”她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但顾锦城还是从她触诊时微微颤抖的指尖,感受到了她努力克制的担忧。

整个处理过程中,顾锦城咬紧牙关,额上青筋隐现,却始终一声不吭。宋墨涵的手法专业而精准,时而用特定的按摩技巧缓解痉挛,时而用包裹好的冰袋进行冷敷。剧烈的疼痛逐渐缓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源自她指尖传递来的温度和力量。他闭上眼,全心感受着,仿佛这双手不仅能抚平他身体的创伤,也能穿透肌肤,安抚他灵魂深处因伤病而滋生的不安与挫败。

“下次雨天,或地面条件不佳时,户外平衡训练必须暂停。这不是商量,是医嘱。”处理完毕,宋墨涵替他盖好被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顾锦城睁开眼,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疲惫与关切的脸庞,心中一动,忽然伸手握住了她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他的掌心因忍痛而潮湿冰凉:“吓到你了?”声音因为疼痛的余波而异常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