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王府的密室连窗都糊着厚纸,仅一盏豆大的油灯亮着,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在墙上扭曲变形。
陈先生枯瘦的手指捏着狼毫笔,笔尖在浸过松烟墨的砚台里轻轻转动,墨汁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夜色——这是他特意调制的“古墨”,写出的字迹隔夜会泛出自然的陈旧感,与将军府常用的墨色分毫不差。
“‘黑石峪粮草空虚,下月初三可遣轻骑突袭,某率部内应,共分北疆沃土’——这样写,够不够直白?”陈先生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扫过案上的草稿纸,上面是萧景渊昨夜口述的字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萧景渊靠在墙边,指尖摩挲着星罗镜碎片,蓝光在油灯下忽明忽暗:“不够。要加细节,比如‘去年冬日所赠的三千匹战马已入营,可汗可遣心腹将领接管’——苍狼族去年确实给北疆送过战马,只是被父亲扣下充公了,加这句,才像真的。”
闲王萧煜坐在主位,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还有印鉴。霍宴的将军印鉴有三道防伪纹路,你仿得像吗?”
陈先生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印鉴,上面的纹路与真印鉴几乎一致,只是边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毛糙:“这是当年我偷偷拓印的模子,虽不是原物,但在灯下验看,绝难分辨。
只是……”他顿了顿,“信纸要用将军府的专用桑皮纸,京城里只有三家纸铺能买到,怕是会留下痕迹。”
“痕迹才好。”萧景渊突然笑了,眼底闪着阴鸷的光,“让纸铺老板‘恰好’记得,三日前有个穿北疆军装的人买过这种纸——到时候就算查起来,也只会查到霍宴的亲兵头上。”
萧煜点头,对门外喊道:“去取二十两银子,让老管家亲自去‘松鹤斋’买纸,就说……是替镇北将军府的故人买的。”
密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陈先生写字的“沙沙”声。油灯的烟顺着房梁往上飘,在屋顶聚成一团灰雾,像极了这场即将笼罩北凉的阴谋。
萧景渊看着陈先生笔下的字迹,越来越像姜战那刚劲有力的笔锋,心里泛起一阵扭曲的快意——霍锦,你父亲一生忠良,最终却要栽在这封伪造的书信上,你会不会像当年的我一样,尝到绝望的滋味?
半个时辰后,陈先生将写好的书信晾在案上,墨香混着桑皮纸的草木味弥漫开来。信纸泛黄,字迹陈旧,右下角盖着那枚仿造的印鉴,鲜红的颜色在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萧景渊拿起书信,反复看了三遍,才满意地递给萧煜:“完美。现在,该选信使了。”
“人选我早就定好了。”萧煜拍了拍手,门外走进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却空洞得很,“他是苍狼族俘虏,去年投降后一直养在府里,懂点汉话,身份最适合。”
汉子走到案前,僵硬地跪下,显然是被下了药。萧景渊蹲下身,捏开他的嘴,将一枚黑色药丸塞了进去:“这是‘牵机引’,半个时辰后发作,发作时会口吐黑血,像极了中了北凉的鸩毒——到时候就算死了,也没人怀疑是我们做的。”
他站起身,指着窗外的方向:“你让他拿着这封信,从朱雀大街往东宫方向走。太子的人每天巳时会在街口巡查,只要他‘鬼鬼祟祟’的,定会被拦下。”
萧煜皱眉:“为什么一定要被太子的人擒获?让禁军或者大理寺的人抓住,不是更稳妥?”
“父皇多疑,若是被太子的人抓住,才更像‘巧合’。”萧景渊冷笑,“文官们本就忌惮将军府与太子联手,到时候他们定会借机弹劾,说太子‘故意’抓住信使,想掩盖真相——双重猜忌,才能彻底扳倒霍宴。”
他凑近萧煜,声音里带着蛊惑:“王叔,你想想,父皇召霍宴回京,苍狼族趁机南下,太子要维稳,只能请求父皇暂信霍家,可文官们又不断进谗言……父皇夹在中间,只会越来越怀疑,到时候就算没有实据,也会削了霍家的兵权。”
萧煜的眼神亮了起来,终于彻底放下了疑虑。他挥手让汉子退下,对陈先生道:“给他换上苍狼族的服饰,把书信藏在他的靴子里——记住,要藏得隐蔽些,得让太子的人‘搜’出来才逼真。”
一切安排妥当,天已蒙蒙亮。萧景渊从密道离开闲王府时,恰好撞见老管家从松鹤斋回来,手里的纸包还带着露水。他看着老管家走进王府,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万事俱备,只等鱼儿上钩。
而此时,朱雀大街的拐角处,天机阁的眼线正缩在茶摊后,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