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清晨总带着三分水汽,青石板路上润润的,倒映着白墙黛瓦的影子。
霍锦被云珠扶着,一步一晃地走在廊下,像只刚学步的小猫,每走两步就故意打个趔趄,惹得云珠连忙伸手去扶,紧张得额角都冒了汗。
“小姐慢点,别急呀。”云珠的声音里满是担忧,她小心翼翼地环着姜清鸢的腰,生怕她摔着,“您这身子刚好,可不能逞强。”
霍锦抬起头,露出一副委屈又倔强的表情,小奶音拖得长长的:“我、我想自己走……外祖母说,多走路才能长高高。”她特意放慢了语速,每个字都咬得含糊,像极了普通五岁孩童说话的模样。
其实以她现在的体力,在灵泉水的滋养下,早就能稳稳当当走路了。但她不能。
一个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病弱孩童,若是突然变得行动矫健、思维清晰,未免太过扎眼。
柳家虽是至亲,可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好奇心和猜忌心——她在长白山基地见了太多因“与众不同”而被淘汰的同伴,绝不会重蹈覆辙。
“长高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呀。”云珠被她逗笑了,伸手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再说了,小姐就算不长高,也是最可爱的。”
霍锦故意噘起嘴,挣开云珠的手,摇摇晃晃地往前冲了两步,然后“哎呀”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铺着软垫的廊凳上。
她顺势往软垫上一趴,小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一摔其实半点不疼,可云珠却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蹲下身把她抱起来,又是拍灰又是哄劝:“都怪我不好,没扶好小姐……不哭不哭,云珠给你买糖人吃好不好?”
霍锦偷偷掀起眼皮,见云珠是真的急红了眼,心里微微一动。她伸出小手,笨拙地拍了拍云珠的手背,奶声奶气地说:“不、不怪云珠……是我自己要跑的。”
正说着,沈氏提着食盒从月亮门里走进来,见状连忙加快了脚步:“这是怎么了?霍锦怎么哭了?”
“外祖母!”霍锦立刻从云珠怀里探出头,伸出双臂要抱抱,眼角还适时地挤出两滴泪,“我、我摔跤了……”
沈氏心疼得不行,连忙把她从云珠怀里接过来,仔细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摔哪儿了?疼不疼?都怪云珠,怎么看的孩子!”
“不怪云珠!”霍锦立刻替云珠辩解,小手紧紧搂着沈氏的脖子,把脸埋在她颈间,声音闷闷的,“是我自己不听话……”
沈氏被她护着下人的样子逗笑了,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呀,才多大点,就知道护着人了。”
她抱着霍锦往正厅走,对云珠道,“去把食盒里的燕窝粥端来,让小姐垫垫肚子。”
云珠连忙应声去了,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霍锦一眼,眼神里满是感激。
霍锦靠在柳氏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檀香,心里有些复杂。
这几日柳家人的疼爱不是假的,沈氏的温柔、柳老爷子的威严下的关切、舅母的细心、表哥的呵护,还有云珠毫无保留的忠诚,都像江南的春雨,一点点润进她干涸的心田。
前世在长白山基地,她学会的第一堂课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那里的同伴,今天还能并肩作战,明天就可能为了生存资源背后捅刀。
她习惯了用冷漠和戒备包裹自己,像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可在这里,她必须收起所有尖刺,换上一副天真无邪的皮囊。
这种伪装很累(一个二十多岁的人),却也让她尝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在想什么呢?”沈氏见她半天没出声,低头看了她一眼,“是不是还在为摔跤的事不高兴?”
霍锦摇了摇头,抬起头,用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着沈氏,慢吞吞地说:“外祖母,我、我想快点好起来……想跟表哥一起去书房念书。”
沈氏的心都被她这副模样揉软了,她亲了亲霍锦的额头:“我们锦儿真乖,还知道上进。
不过呀,念书不急,先把身子养好了才是正经。”她顿了顿,又道,“等过几日,你爹就到了,到时候让他看看我们锦儿多懂事。”
提到父亲霍锦,霍锦的眼神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小声问:“爹……会喜欢我吗?”
“傻孩子,哪有爹不喜欢自己女儿的。”沈氏笑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你爹呀,就是性子闷了点,心里可疼你了。不然也不会特意绕路来看你。”
霍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却在盘算。镇北将军,手握重兵,常年镇守北疆,这样的人物,必然不是等闲之辈。她不知道这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次见面很重要。
她必须尽快让这具身体好起来,至少要看起来像个正常的孩子,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