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僵持。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默默穿过人群,走到小雀身边。是营地里的老猎人“独眼”,他瞎了一只眼,沉默寡言。他飞快地将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巴掌大小的硬块塞进小雀手里,又迅速将一个瘪瘪的、却系着褪色红布条的小小草药包塞给苦蒲婆婆。
“苦根粉…顶饿…省着点…药…止血…”独眼的声音压得极低,仅剩的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圣骸的方向,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深切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做完这一切,他迅速后退,消失在麻木的人群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小雀握着手中带着体温的硬块(珍贵的苦根粉饼),苦蒲婆婆捏着那个熟悉的、系着红布条的小药囊(里面是她之前给独眼治箭伤剩下的止血草粉),两人的眼圈瞬间红了。这点微不足道的支持,在绝望的洪流中,如同一点微弱的火星。
“担架好了!”木墩的声音传来。他和小雀合力,用坚韧的兽皮索将两根相对笔直、手臂粗细的星舰金属管牢牢绑扎起来,中间铺上厚实的破毛皮,一个简易但足够结实的担架完成了。苦蒲婆婆小心翼翼地将阿石移到担架上,用仅剩的干净毛皮将他裹紧。
疤脸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左臂诅咒的阴冷剧痛和翻腾的气血。他不再看圣骸,大步走到苦蒲婆婆面前,伸出双手。
苦蒲婆婆会意,小心翼翼地将怀中婴儿递给他。婴儿“烬”依旧闭着眼,小脸苍白,但呼吸平稳了一些。后心那道银黑色的法则之伤烙印,此刻被一层浓郁的、不断缓缓流转的灰黑色气息覆盖,如同被厚重的浊气淤泥暂时封住,散发出的不再是纯粹的秩序冰冷,而是一种混沌狂暴的压抑感。
疤脸用几根最柔软的皮索,巧妙地将婴儿“烬”牢牢固定在胸前,确保他不会掉落,又能紧贴着自己的胸膛,感受到体温。婴儿小小的身体紧贴着疤脸,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持续而被动地吸收着空气中浓郁的法则浊气。那覆盖伤口的灰黑色气息随之微微波动,仿佛在无声地吞噬。
“走!”疤脸低吼一声,声音斩断了最后一丝犹豫。他挺直脊背,一手按在胸前固定婴儿的皮索上,一手提起了染血的骨刀。
小雀和木墩抬起担架,苦蒲婆婆背起她那个装着可怜草药、系着红布条的药囊,紧紧跟在疤脸身后。
一行人,在碎骨营所有幸存者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沉默地走向营地废墟的边缘,走向崩界原深处那片更加幽暗、浊气如同浓雾般翻滚的未知之地。
“疤脸!”圣骸冰冷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从身后追来,“葬古渊是亡者的归宿!你们终将化为枯骨!而那个孽种…他的结局只有一个——被彻底净化,归于天道的秩序!”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笃定和诅咒。
疤脸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头也不回。他的背影在弥漫的浊气和低垂的天幕下,显得格外高大而孤独,如同走向深渊的殉道者。
褴褛的队伍,抬着垂死的同伴,护着襁褓中的婴儿,背负着渺茫的希望,一步步踏入那片被称作“葬古渊”的、吞噬一切的荒墟死地。他们的身影在浓郁的浊气中渐渐模糊,最终化作了地平线上几个倔强而悲怆的剪影。
婴儿“烬”被固定在疤脸温暖而坚实的胸膛前,随着壮汉沉稳的步伐微微起伏。他赤金色的眼眸悄然睁开一条缝隙,倒映着前方荒芜死寂、怪石嶙峋、浊气如海的无尽荒墟。后心伤口的冰冷剧痛在浊气的持续“滋养”下被狂暴的灰黑气息死死压制着,但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危险预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绕上他初生的意识。
前路,是九死一生的绝境。亦是……向死而生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