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中闪过一抹痛色,如刀锋划过寂静的湖面,漾开细密的涟漪。
她不愿意让他碰,这个认知像一根毒刺扎进他的心脏,疼得他连呼吸都带着颤音。
“我带的不多,只有一点。”
司晏低头看着她,喉结滚动,小心翼翼如触碰易碎的瓷器般牵住她的手,声音低得几乎要溺在晨光里,“还有时间,坐下来吃了早饭再去吧。”
两人坐在凳子上,木凳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一声叹息。
司晏开口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试探,“昨天就没有看到嘟嘟。”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乖宝,嘟嘟去哪了?”
提到嘟嘟,傅清嫣才终于吐出一句回应,声音清冷如晨露,“我送到朋友家了,今天下班了再去接它回来。”
朋友。
她什么时候认识了别的朋友,他都不知道。
她就像是一个谜,一个裹着晨雾的谜。
来历成谜,行踪成谜。
他想起她去了海市的时候,自己只能像个困在茧里的蚕,傻傻地留在这里,每天除了服装厂就是在这里等她。
海市多大啊,人海茫茫,就算他去了海市也不会轻而易举就能找到她。
虽然他肯定不会放弃,会一直找下去,像飞蛾扑火般执拗。
可是,他也会怕。
怕再也找不到她了,怕她像一缕烟,消散在他够不到的天际。
多少次,他都以为她不会回来了,那些无眠的夜里,他数着秒针的滴答,感觉自己的心像被蛀空的朽木,一点点腐朽塌陷。
男人眼睫微动,如蝶翼般颤动,试图遮住眼底翻涌的伤痛之色,却挡不住那痛意从眸底渗出,洇湿了晨光。
他打开饭盒,白粥的清香袅袅升起,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
他若无其事地问,声音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是你服装厂的那个女同事吗?”
傅清嫣动作顿了下,瓷勺轻轻搅动,漾开一圈圈涟漪,“你说的是陈芳?”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男人勾了下唇角,“是去服装厂找你的时候,她看到了我。”
他停顿片刻,“她以为我们吵架了,所以说了我几句。”
傅清嫣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陈芳一直都是以为他们吵架了,可他们之间,又岂是“吵架”二字能囊括的?
那更像是两股纠缠的暗流,彼此撕扯,却又胶着难分。
司晏垂眸看她,拿起一旁的鸡蛋,动作自然的剥了壳。
“我下午和你一起去接嘟嘟。”
司晏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傅清嫣眉心微蹙,刚要开口拒绝,却被他抢先道:“嘟嘟在家里住习惯了,让它回来住吧,好吗?”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喉咙里哽着怎样的焦灼。
如果她把嘟嘟带走,他还有什么理由去找她?
只有留下嘟嘟,才有机会。
这念头如一根细针,扎在他胸腔里,搅得心跳快得快要冲破喉咙。
晨光斜斜地刺在他手心的汗珠上,映出他紧绷的指节。
他屏息凝神,像等待审判般等着傅清嫣的反应。
她皱了皱眉,薄唇微启,却终究没有吐出拒绝的话。
为什么不拒绝他?他们该断得干净,像秋叶与枝桠彻底剥离。
傅清嫣,你在想什么?还在留恋不舍什么?
这些问题喉间翻涌,却被她咽下,化作眼底一片幽深的潭水。
司晏胸口闷堵的气终于松动一丝,微微松了一口气,指尖捏着剥好的鸡蛋抵在她的唇边,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片易碎的云絮:“吃吧。”
傅清嫣有些出神,目光凝在饭盒里袅袅的热气上,下意识地就要张嘴去咬他递来的鸡蛋,待反应过来,又从他手里拿过来自己吃了。
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掌心时,她睫毛颤了颤,却未言语。
司晏顺从地把鸡蛋给她,目光如丝线般缠在她身上,无声地凝视着她吃饭的每一个动作。
晨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交叠又分离,像一场未完成的告别。
傅清嫣吃完早餐,司晏把饭盒收拾起来装好。
又去打开大门,把自行车给她推出去。
傅清嫣转身锁上大门,从他手里接过自行车就要走,可男人的手掌还死死攥着车把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
她扯了一下,车把手纹丝不动,仿佛被焊在了他掌心。
晨光斜斜地切过两人僵持的身影,在地面拖出两道剑拔弩张的剪影。
“放手!”傅清嫣瞪他,眼底燃着火星。
司晏却笑了起来,那笑里裹着几分苦涩,几分癫狂,仿佛连疼痛都成了甘之如饴的蜜糖。
他宁愿傅清嫣打自己一顿,就算瞪他也没事,总比无视他要好。
“你有病吧?”她蹙眉问道。
他郑重点头,眼神无比认真,仿佛在进行一场生死契约的宣誓:“嗯,没有你,我会死!”
傅清嫣低头,抿唇不看他,睫毛在晨光里投下颤动的阴影。
我怎么可能要你死……这话在舌尖打了个转,终究被她咽下,化作喉间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我要迟到了。”
她别过脸,声音轻得像是要飘散在晨风里。
男人松开手,指腹残留着车把凉的触感,像握过一块永远捂不热的冰。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远去,晨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边,却照不亮他眼底的荒芜。
那背影渐行渐远,最终融进晨雾里,像一滴墨坠入无边的宣纸,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被孤寂啃噬得生疼。